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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03:39 AM   #1
T.K.
Advance Moderator
很黃很暴力
 
註冊日期: Mar 2002
文章: 34,2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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買書食飯大茶飯topic5 (賀新年,齊到人粉大學~~)


為?戃遠L廿本收9算及搵籍口演講(meeting)的原因,h版版友(歡迎外援\/)有興趣堆埋一批訂書的可在此topic留言,集齊order再通知星人。之後到書再一齊凌辱下

各兄弟加單,須先將以下list copy&paste,再加上自己order,以容易找尋,我會速快在此post更新。

03-April Orde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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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etatron

1.姉、ちゃんとしようよっ!下奮闘編
パラダイムノベルス213
きゃんでぃそふと
販売元: パラダイム
本体価格: 860円
販売価格: 860円
税区分: 外税
出版年月: 2004/03
種類: 新書
ISBN: 4894907135
http://www.jbook.co.jp/product.asp?product=2405259

2.魔法戦士スイートナイツ―魔法戦士シリーズ〈1〉 パンプキンノベルズ
あもん ひろし (著 ), Triangle bitter (著 )
価格: ¥924 (税込 )
単行本: 253 p ; サイズ(cm): 18
出版社: イーグルパブリシング ; ISBN: 4901191845 ; 1 巻 (2003/09 )

3.魔法戦士プリンセス ティア―魔法戦士シリーズ〈2〉 パンプキンノベルズ
あもん ひろし (著 ), Triangle bitter (著 )
価格: ¥924 (税込 )
新書: 255 p ; サイズ(cm): 18
出版社: イーグルパブリシング ; ISBN: 490119187X ; 2 巻 (2003/10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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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ayami

1.
マヤウルのおくりもの
発売日:3月25日(木)発売
本 体:1500円(税別)
コード:ISBN:4-8401-1021-2
http://www.amazon.co.jp/exec/obidos...7677208-454355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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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eter Yu

書籍名 聖戦記エルナサーガ2 3
シリーズ名 Gファンタジーコミックス
著者名 堤 抄子 著
出版年月  2004年3月
ISBNコード 4-7575-1180-9
価格 579円


書籍名 カウボーイビバップ コード・メモリー
著者名 矢立肇/原作 佐藤大/著
出版年月  2001年9月
ページ数・版型  191P 18cm
ISBNコード 4-7897-1333-4
価格 714円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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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朝遺物
http://www.gaforum.org/showthread.php?s=&threadid=52637
http://www.gaforum.org/showthread.php?s=&threadid=55727
http://www.gaforum.org/editpost.php?...postid=1611960
http://www.gaforum.org/showthread.ph...5&pagenumber=1

人粉字典-
#194=鹵味/sugihara
粉人=老人痴呆=星人
教主=T.K.
蜜瓜=M男=Metatron
勇者=Peter Yu
提督/怪叔叔=陸奧貴志
吉野居士=Jonney
格劍=Xeroc
毛佬/極惡挑機男/格仔=男
月餅教團團長=YAKUMO FUJII
下價米/史萊姆=HAYAMI
格劍=X人=Xeroc
k王=k太=killua
廢人=亞洲盟主=マスターアジア
琉璃=內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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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oke戰隊=廢人/sugihara/Xeroc/男
鹵味三契弟sugihara/T.K./男
打狗(稿)兄弟=sugihara/RPG之鬼/八雲
冇品三兄弟=killua/男/廢人
修羅男爵=T.K+管家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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釣魚=NY DL
釣蝦=FTP DL
紐約魚塘=NY
邪道=下載
黑店=ftp
裕華=提督ftp(不定時)
生果店=METATRON FTP
堆田區=SUGIHARA FT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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魔巢=T.K之家
人粉遊樂場=琉璃之家
拜神=去信和
H大=港大
母乳H大=中大
道具H大=理大
吉野宮=吉野家
叫雞=KFC
去乞食=PIZZA HU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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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神器=蟹柳+紅豆+粟米
1比99=綠茶
比賽=賭錢
comic & party = copy & paste
進貢=落訂
教科書=萌單
溫書=溫萌單
典床/精神統一=訓覺
蛇咬流=蛇王

其他:
神臺,請神,賴掣,超合金Z,超合金Neo Z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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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增:

電擊---致電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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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主教教宗,受難節時去佛堂主持兩日齋,便完全沒有問題啊
ヽ(´¬` )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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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篇文章於 12-31-04 12:35 AM 被 T.K. 編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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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0:17 PM   #2
T.K.
Advance Moderator
很黃很暴力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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買書食飯大茶飯topic5 (賀國慶,齊到人粉遊樂場~~)

神奈備命超邪惡,打得佢兩下就被ko....................
akane cpu都好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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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篇文章於 09-30-04 07:08 PM 被 T.K. 編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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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0:29 PM   #3
男
God of Gamer
わーい(^ωq)♪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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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lv4爆機, 用留美/佳乃啦
& 終於識用郁未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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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               ドガッ!
|∧_∧             ゜。○      ○ドガッ!
|・∀・)              \\∧∧ :・:∵
|⊂ノ彡シュッ  =====○ =====○)Д´>
| /   シュッ            .∨/つ 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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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0:45 PM   #4
T.K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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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黃很暴力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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川名みさき
NE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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ダウンバースト(LV1)→近中→J中→J強→近中→立強→ハイスピードランチ(LV1)→屈弱→近中→立強→(青IC)→近中→立強→J弱→J中→J強→ハイスピードランチ(LV1)→屈弱→近中→立強→ハイスピードランチ(LV1)→屈弱→近中→J弱
9100

低能連技,按到手指都甩皮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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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0:50 PM   #5
Hayami
絢 爛 舞 踏
劫很大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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咁好記性記呢d就真係用黎讀書好過啦 =x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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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0:51 PM   #6
T.K.
Advance Moderator
很黃很暴力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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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覺得出果個慘過中果個

邊荒傳說 第四十一卷

第一章 看破世情

  年輕女尼背負長劍,低宣佛號,雙手合十道:「燕施主終於來了!」

  燕飛的腦袋頓然變成一片空白,頭皮發麻,不能置信地盯著對方。

  年輕女尼玉容平靜,光潔的禿頭不見戒疤,卻特別強調了她俏臉的輪廓及她那雙曾令燕飛夢縈魂牽的眸神。

  西北風一陣陣吹來,刮得她袍服飄揚,但神態卻是莊嚴肅穆,彷似已割斷了與人世一切的牽連和關係。

  燕飛虎軀遽震,失聲道:「玉晴……」

  竟然是安玉晴。

  燕飛艱難的道:「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」

  安玉晴澄明清澈又深不見底的眸神凝視著他,花容恬靜無波,合十道:「小尼看破世情,已出家為尼,現名思去,燕施主勿要提小尼以前的俗號。」

  燕飛的一顆心直沉下去。

  不久前他才因紀千千的寬容,對安玉晴生出憧憬和遐想,忽然間安玉晴卻出家為尼,眼前的情景,便像虛空在他眼前破碎般震撼,如若五雷轟頂。

  一時間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甚麼事,整個人虛虛蕩蕩,臉上血色盡褪。

  安玉晴見到他神色的轉變,嬌軀微顫,垂下螓首,似是沒想過燕飛有如此急遽的反應。道:「罪過!罪過!」

  燕飛控制不住自己般道:「玉晴!就算看破世情,也不用出家。」

  安玉晴現出苦惱的神色,道:「是我不好!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。」

  就在燕飛胡涂起來時,兩朵紅暈出現在安玉晴兩邊玉頰上,且逐漸擴大,波及整個耳根,至乎她光滑如鏡的禿頭。

  燕飛一呆道:「開玩笑?」

  安玉晴似害羞得要找個深洞藏起來,粉臉被紅霞徹底征服,苦惱的道:「玉晴只因見燕兄駕到,心中歡喜,忍不住和你鬧著玩兒,想不到你……唉!你還不明白嗎?」

  燕飛沖口而出道:「可是你的頭發……」

  安玉晴低聲道:「隨我來!」

  一會兒后,兩人在安玉晴上次借住的那個靜室相對坐著,歸善寺一片夜深人靜的氣氛,在靜室沒有燈火的暗黑里,窗外傳來北風的呼嘯聲,靜室彷似變成了宇宙的核心。

  安玉晴閉上美目,神色逐漸平靜下來。

  她不出聲,燕飛也不敢說話,因感應到她正全力行氣運功。

  安玉晴體內真氣澎湃,元神卻愈是收斂,似融入了遼闊無邊的大地去,充盈著生發之機。

  然后令燕飛更料想不到的事,在他眼睜睜下發生了,安玉晴原本光潔嫩滑的光頭,漸轉顏色,一根一根的秀發,奇跡般從千萬計的毛孔鉆出來,詭異離奇至極點。燕飛從未想過世間可有此奇景,亦無法明白安玉晴如何辦得到。

  當安玉晴頭上烏黑閃亮的秀發,再次披垂在她兩邊香肩的一刻,安玉晴張開美眸,一眨不眨地瞧著燕飛,柔聲道:「這就是至陰無極,燕兄滿意嗎?」

  燕飛呆頭鵝般死命看著她,在看過她「落發為尼」,三千煩惱絲盡去的素裝形象后,眼前她黑發白肌的模樣,份外予他無比震撼的沖擊感覺,尤感到眼前的「她」的珍貴和不容錯失。

  安玉晴不知想到甚麼,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去,赧然道:「我真的沒想過你的反應會這麼激烈,像給人判了極刑的樣子。燕兄還看不破嗎?出家和還俗又有甚麼分別呢?」

  燕飛逐漸明白過來,但仍未完全掌握到情況,苦笑道:「我的道行太淺了,給玉晴一試便露出底細。出家和還俗當然大不相同,出家要守清規戒律,還俗則甚麼都不用理會,對嗎?」

  安玉晴嬌嗔道:「燕飛!」

  燕飛先略皺眉頭,捕捉到安玉晴往他瞅來露出嗔怪神色的一眼,攤手道:「先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,好安我的心。」

  安玉晴現出罕有害羞不依的神情,苦惱的道:「當晚於廣陵別后,我本想依你的話返山靜修,可是總放心不下支遁大師,遂順道到建康來探訪大師,方知建康已成險境。尤令我擔心的是魔門的威脅,他們控制建康后,第一個要殺的人肯定是他老人家。桓玄方面我反不擔心,因為給個天他作膽也不敢於此時勢冒犯大師。但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怎對抗得了實力龐大的魔門呢?於是我想到唯一的辦法,就是令對方誤以為我是來自慈航靜齋的人。只有當他們深信不疑靜齋的人正保護大師,才能使他們心生忌憚,不敢胡來。事情就是這樣。」

  燕飛生出如釋重負的輕松感覺,又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,問道:「慈航靜齋究竟是何門派,竟有可震懾魔門的力量?」

  安玉晴定神看著他,訝道:「這是燕兄第二次皺眉了,但該與你說的話沒有直接關係。」

  燕飛現出凝重的神色,道:「我真的不覺自己有皺眉頭,給你提醒,我的心中有點不舒服的感覺,但卻不明白原因。」

  安玉晴沉吟道:「原因或許來自你神通廣大的元神,向你的識神傳遞某個資訊,令你的識神生出反應。」

  又解釋道:「所謂識神,就是一般日常的你和我,平時所思所感,一切判斷分析、喜怒哀樂,都是由識神來主事。」

  燕飛聞言露出震駭的神色,閉上眼睛,好一會后睜開眼來,擔心的道:「糟糕!千千極可能出事了。」

  安玉晴問道:「你有甚麼感應?」

  燕飛答道:「正因我沒有任何感應,所以我覺得她出事了,當我進入元神的境界,我強烈地想念千千,可知事情應與千千有關係。」

  安玉晴道:「燕兄平時可感應到她嗎?」

  燕飛道:「我不但可感應到她,還可以和她進行不受距離阻隔的心的對話,只恨不久前我剛和她進行了破天荒第一回的夢鄉相會,令她損耗了大量靈能,短期內將沒法再作心的對話。唉!怎麼辦好呢?」

  安玉晴柔聲道:「為何燕兄不主動去尋她呢?看究竟發生了甚麼事?」

  燕飛苦笑道:「若我有此本領,剛才早去了。」

  安玉晴道:「便讓我施仙法來助你一臂之力如何?」

  燕飛愕然道:「仙法?」

  安玉晴欣然道:「凡與仙門有關的福份,就是仙緣;能破空而去的功法,便為仙法。自我初步練成至陰無極后,我發覺自己在感應和隱藏兩方面的能力大幅地增加。假設我和你攜手合作,不論千千姐的心靈如何微弱,你也有辦法找到她,在不用她損耗心力下與她建立心靈的傳感。事不宜遲,我們立即進行吧!」

  燕飛接著她伸過來的一雙縴手,柔軟而溫潤,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感覺蔓延往他全身經脈,那並不是真氣的輸送,而是一種心與心的結合。

  下一刻他已和安玉晴那似如大地般無限充滿生機,和成長力量的心神結合為一。倏忽間,天地詠舞旋轉。

  他們的肉身、靜室和溫柔的晚夜都消失了,只剩下心靈的大地,而他並不是孤獨的,安玉晴毫無保留地和他一起動身,探索心靈的祕境。

  燕飛感到元神強大起來,有點類似死后陽神離體的自由感覺,似是無所不能,卻只有一個目的,就是尋找紀千千。

  安玉晴的靈能像澎湃的海潮,一陣一陣的沖擊他心靈的堤岸,每一漲潮,他都感到自己強大了一點。

  心靈的感應如蜘蛛網般往四面八方延伸,越過茫茫的大地,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他終於感應到紀千千。

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  高彥步入艙廳,只見卓狂生和姚猛兩人在密斟,似在商議甚麼要緊的事。

  正說得眉飛色舞的卓狂生見高彥來到,笑道:「高小子你來得正好,我們正想去找你。」

  高彥在桌子一邊坐下,皺眉道:「這麼晚哩!有甚麼事不可留待明天說呢?」

  姚猛笑道:「嫌晚?你在說笑吧!我們夜窩族有哪個不是晝伏夜出的夜鬼,白天有啥癮子?夜晚人才夠勁,想起東西來格外精神。」

  卓狂生瞇著眼打量他,道:「你不是剛從小白雁的香閨走出來吧?」

  高彥嗤之以鼻道:「又來試探老子的私事,不要以為我被小白雁轟了出來,是老子我體諒她的心情,把我和她的洞房花燭夜延至宰掉桓玄之后,明白嗎?」

  卓狂生和姚猛對視大笑,高彥卻像聽不到似的,徑自探手去拿桌上的酒瓶。

  卓狂生搶先按著酒瓶,道:「先談正事,然后你愛喝多少便多少。」

  高彥無奈下把手收回去,不滿道:「和你們兩個有甚麼正事可以談的?」

  姚猛湊近他少許道:「重奪巴陵算不算正經事呢?高少!」

  高彥遽震道:「你在說笑嗎?現在桓玄通過周紹和馬軍那兩個奸賊,控制著巴陵,如果不是這樣,我們也不用流亡到鄱陽來。」

  卓狂生皺眉道:「你這個沒膽子的家伙,只看你的窩囊樣兒便令人心中有氣,真想喚醒小白雁來看看,瞧她愛上的是個多沒用的小子。」

  姚猛笑道:「當然我們不會真的這樣做,大家兄弟,為你著想是份內的事。出主意的雖然是我們,但領功的卻是你。明白嗎?你已初步取得小白雁的歡心,現在是要鞏固她對你的欣賞和感激。而討好她的唯一方法,就是狠狠打擊桓玄,以泄她心中的凄苦。」

  高彥懷疑的道:「可是你們兩個智力有限,能想出甚麼方法來呢?」

  卓狂生沒好氣道:「我們縱然不像老劉和鎮惡般精通兵法,幸好剛巧是三個臭皮匠,湊起來正好是個諸葛亮,明白嗎?」

  姚猛興奮的道:「現在桓玄正攻打建康,抽空了荊州的軍力,周紹和馬軍只得二十多艘戰船,兵力不過二千,只要我們能謀定后動,你高少肯定可以提著周、馬兩人的頭,去向小白雁領功,讓她吊祭老聶和老郝的在天之靈,說不定當晚你便可以和小白雁洞房。」

  卓狂生道:「巴陵如重入我們手上,我才不信桓玄不生出恐慌,然后進退兩難,不知該回防江陵還是繼續攻打建康。」

  給兩人你一句,他一句,說得高彥開始興奮起來,點頭道:「對!如果我能把巴陵奪到手中,扯桓玄那奸賊的后腿,肯定雅兒會很開心,說不定……噢!」

  卓狂生接下去道:「說不定真的肯讓老子我摸她的手兒,對嗎?」

  高彥光火道:「甚麼摸手兒,嘴也親過了,只剩下……嘿!」

  卓狂生和姚猛聽得捧腹大笑,倏又收止笑聲,駭然往艙門處瞧去。

  小白雁笑意盈盈的走進來,坐到面對高彥桌子的另一邊去。

  三人你眼望我眼,均曉得如被尹清雅聽到他們剛才的對話,高彥肯定大難臨頭。

  尹清雅卻像個沒事人似的,只是收起笑意,道:「你們在談甚麼?」

  姚猛試探道:「這麼晚了,清雅仍未睡嗎?」

  尹清雅白他一眼,沒好氣的道:「你們三個家伙這樣大呼小叫,吵得人睡意都飛走了,還問人家為何這麼晚仍未睡覺。」

  卓狂生在桌子下暗踢高彥一腳,著他說話。高彥別的不行,胡謅卻是他的拿手本領,干咳一聲,道:「不要聽我們像在大呼小叫,事實上這是我們一向的說話方式,我們說的可是正事。我們已擬好整個反攻桓玄的大計,保證他要吃不完兜著走。」

  小白雁一雙鳳目亮了起來,問道:「甚麼反攻大計?」

  卓狂生拈須微笑道:「計划是由你的高小子的腦袋想出來的,連我和小猛聽到后都佩服得五體投地,贊不絕口。我以前實在低估了他。」

  聽得毛管根根豎起的姚猛也違背良心的道:「不要看我們高少平時胡涂,其實是精明厲害的人,我們荒人以前多次與敵人周旋,都賴他想出奇謀妙計。」

  高彥被恭維得飄飄然渾身舒泰之際,尹清雅卻不置可否的道:「說來聽聽。」

  卓狂生忙要代高彥說出來,卻被尹清雅阻止,輕描淡寫的道:「橫豎是高小子想出來的,便由他來說。」接著忍不住「噗哧」笑出來道:「人家也想把巴陵搶回來嘛!」

  高彥剛張開口,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。只從尹清雅曉得他們志在巴陵,三人都心知肚明她聽到至少一大截他們的對話。

  三人面面相覷,尹清雅不耐煩的道:「高小子快說,若是胡謅的,請你閉上尊口,勿要浪費本姑娘的睡覺時間。」

  高彥暗抹了一把冷汗,曉得尹清雅聽到自己向外公布曾親過她的嘴兒的豪言壯語,幸好見她面無慍色,心里踏實了點。再干咳一聲,求救目光投往卓狂生。

  卓狂生兩眼上翻,表示無能為力。

  尹清雅皺眉朝高彥瞧去,一副隨時大發嬌嗔的姿態。

  姚猛也暗自為高彥著急,事實上他和卓狂生只是想到有可乘之機,趁桓玄兵力集中往建康,覷隙奪取巴陵,至於如何實行,正要和高彥湊成一個諸葛亮來研究。

  高彥吃力的思索,苦笑道:「要奪回巴陵!嘿!要奪回巴陵……他奶奶的,當然是里應外合,我……天呵!有哩!」

  尹清雅忍著笑的道:「你不是早想好了嗎?為何卻像剛想到的樣子。」

  高彥興奮得手舞足蹈,道:「幾時想到都好,最要緊是我們攻陷巴陵后,再守穩巴陵,威脅桓玄的老家,逼他要應付兩條戰線的大戰,那肯定早晚可割下桓玄的卵蛋來送酒。」

  尹清雅掩耳道:「不準你再說臟話。」

  高彥像變成另一個人,俯前向尹清雅道:「先放下你那雙柔軟的玉手。」

  尹清雅乖乖的垂下雙手,以奇怪的眼神看他,像剛認識他的模樣。

  高彥神氣的道:「論兵法,我只識兩句話,就是〔知己知彼,百戰不殆〕。」

  卓狂生和姚猛交換個表示失望的眼色,前者嘆道:「這就是你所謂的奇謀妙計,他奶奶的,我還……」

  幸好姚猛知機的在桌底下暗踢他一腳,他才沒有繼續說下去。

  高彥對卓狂生的冷嘲熱諷絲毫不以為意,注意力全集中往尹清雅俏臉去,道:「為何知己知彼能百戰不殆呢?皆因不但清楚自己的優點,更能完全掌握敵人的弱點。論實力,我們當然遠及不上桓玄,不過桓玄的主力部隊已到了建康去,如此我們和敵人實力上的對比便大幅拉近了。」

  尹清雅苦惱的道:「可是現在巴陵已被敵人控制,要攻陷巴陵並不容易,如果敵人援軍從江陵開來,那吃不完兜著走的人不是敵人,而是我們哩!」

  又嘆一口氣道:「現在我們兩湖幫士氣消沉,恐難與敵人正面硬撼。」

  卓狂生和姚猛根本沒想過士氣方面的問題,還以為巴陵幫眾便如荒人般有頑強的斗志,聽得小白雁這兩句話,禁不住頹然若失。

  高彥從容道:「雅兒說出了我們的弱點,若要我們只精於水戰、從未試過攻城的兄弟去攻打巴陵,我們肯定吃大虧,說不定未到墻腳便走失了大半人。」

  卓狂生等三人同時動容,意會到高彥確是成竹在胸,非是胡言亂語。

  姚猛不解道:「不攻城又如何奪城呢?」

  高彥探手去摸卓狂生頷下長須,笑道:「山人自有妙計。」

  卓狂生往后縮開,不讓高彥得逞,不耐煩的道:「還要賣關子,快從實招來。」

  高彥靠往椅背,長吁一口氣道:「坦白說,自倉皇撤離巴陵后,我們可說是亂成一團、潰不成軍,全賴為我岳師傅復仇的意念與劉裕的金漆招牌把人心拉扯著。但在情報方面,在本人策划下仍做得非常出色,令我們對敵人的情況了如指掌。巴陵的敵軍由周紹和廢了一只手的馬軍指揮,兵力不足二千五百人,戰船二十八艘。唯一可對他們施援的是留駐江陵由桓修統領的部隊,兵力在五千人間,戰船三十五艘。想想看,如果我們能擊垮桓修往援巴陵的船隊,情況會如何發展?」

  尹清雅一震道:「巴陵的敵人不但會變得孤立無援,還要害怕我們乘勝追擊,奪取江陵。」

  卓狂生也精神大振道:「高小子果然沒給我們贊錯,江陵確是桓玄必救之地,不容有失。」

  姚猛皺眉道:「問題在如何把江陵部隊引出來呢?」

  尹清雅星眸閃閃的道:「若是在江河上,我們肯定有機會。」

  高彥得意的道:「奇謀妙計來哩!第一招叫佯攻巴陵,第二招叫籠里雞作反,第三招是中途截擊,第四招再來個圍魏救趙,如此四招齊出下,包管敵人吃不完兜著走。」

  尹清雅撒嬌的媚笑道:「算你哩!」

  高彥立時樂不可支,顧盼自豪。

  姚猛一頭霧水的道:「清雅明白他的招數了嗎?」

  尹清雅聳肩奇道:「有甚麼難懂的,你竟不明白嗎?」

  卓狂生苦笑道:「我只明白了小半,煩高少把其余我不明白的地方解釋清楚。」

  尹清雅道:「高少說的甚麼三招四招,簡單來說只得一招,就是把留守江陵的桓修引出來,再在大江上突襲他的船隊,只要能令桓修傷亡慘重,敵人將不得不撤軍回防江陵,因為在形勢比較下,敵人只好棄巴陵保江陵。」

  卓狂生和姚猛拍案叫絕,並對高彥刮目相看。

  有了目標,便有了動腦筋的方向,四人立即思如泉涌,你一句我一句的定下了收復巴陵的大計,忘了時間的流逝。

  自聶天還和郝長亨遇害后,尹清雅首次告別了悲傷和憤怨,全情投入反攻桓玄的行動中。



第二章 心病心葯

  「燕郎!」

  正憂心如焚的風娘和小詩聞聲扑到床榻一旁去,只見昏睡榻上的紀千千臉上現出驚喜的表情。

  風娘和小詩均心中駭然,小詩更是被嚇得面無人色,因為病至胡言亂語絕對不是好事,看來紀千千今次昏倒的情況非常嚴重。

  紀千千玉容又生變化,滿臉凄怨,眼淚從閉上的雙目汨汨流出來,令人為之心酸。

  小詩扑上去抱著紀千大慟,哭道:「小姐!你千萬不可以出事呵!」

  風娘后悔得差點想自盡。都是自己不好,為何要告訴紀千千拓跋珪活埋數萬人的事呢?紀千千顯然抵受不住。

  紀千千雙唇輕顫,似在說著囈語,卻沒有發出聲音。

  風娘半勸半強逼的把小詩拉得站起來,強自鎮定的道:「不要擔心,你小姐只是在作夢,情況該是轉好。看!她的眼皮在抖動著,夢由心生,該是個好夢來的。」

  小詩仍是不能自已,泣不成聲,風娘怕她過度傷心,施展手法,不一會小詩哭得模模糊糊間,沉睡過去。風娘愛憐的把她抱起來,放到一角的榻子上去,又為她蓋好被子。

  再回到紀千千床邊時,紀千千已沒有流淚,容色平復下來,呼吸變得均勻,就像平時熟睡的模樣。

  風娘擔心稍減,拂熄了房內的油燈,坐在床沿處,心中百感交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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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紀千千在燕飛的懷里「醒轉」過來,她沒有像上回夢中相會般「見到」燕飛,那純是一種感覺,但又是如此實在。

  紀千千不敢相信的呼喚燕飛。

  燕飛的聲音在她心靈中響應道:「沒事哩!不要哭了!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呢?」

  紀千千感到正被燕飛緊緊的擁抱著,熾熱的愛戀感覺,令她回復了斗志和生機,燕飛的愛,像席卷大地的洪流般橫過她心靈的天地,無需任何言語,便驅走了孤立無援和失落的擾人情緒,令她的心神回復澄明平靜,再次生出已擁有了一切,別無他想的滿足滋味。

  「燕郎呵!拓跋珪是否在參合陂活埋了數萬燕兵呢?」

  燕飛在她深心處嘆息道:「這就是戰爭的殘酷,為了取得最后的勝利,小珪是不擇手段的。因為怕我阻止,他故意支使我去追擊敵人,令他可以在不受我阻撓下如此施為。千千你必須振作起來,不然我們攜手離開這個殘酷人間的計划,將會功虧一簣。殺戮還會繼續下去,直至另一方完全屈服,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,包括拓跋珪、慕容垂和我燕飛在內。戰爭從來便是這一回事,現在再沒有另一個選擇。」

  聽到燕飛沒有參與這可怕的行動,紀千千整個人輕松起來,展眼舒眉,天地倏地明亮起來,下一刻,她從燕飛懷抱里抬起頭來,看到燕飛深情的眼睛。

  紀千千驚喜的道:「這是不可能的,燕郎怎辦得到的呢?」

  燕飛的臉容在她的注視下逐漸清晰起來,四周卻暗黑下去,那情景既真實又虛幻,祕異至極點。

  燕飛輕柔的道:「今次全賴安姑娘大力幫忙,令我能突破以前的局限,越過萬水千山來與千千相會。生命真的未試過這般美,千千感應到安姑娘嗎?」

  燕飛確是有感而發,任旁人怎麼猜想,絕沒有人可以猜得著,紀千千和安玉晴的初遇竟是在如此的情況下發生。三個心靈的接触,愛的感覺是如此無邊無際和綿密,超越了世間任何男女的所謂「愛」。其縱深處亦是摸不著頂,碰不著底,愛的深處仍有無盡的愛。奇妙的感覺,在心靈的祕密天地里,潟出千川萬河,激出漫空的火花。

  紀千千驚喜的嚷道:「玉晴姐!是你嗎?」

  安玉晴的聲音從遠處傳過來平靜道:「千千姐!我們終於相遇了。縱然是初次相會,但我對千千的了解,已超越任何的了解,我們正分享著的,亦超越了我們所曾擁有過的一切。自懂事以來,我一直在追求某種東西,又或某一方面的事物、某種真相、又或某種最近似真相的真相。我害怕去知道,也渴想知道。但在這刻,我感到已找到我一直在追尋的東西。生命不是挺奇妙嗎?」

  到最后幾句話,她的聲音沉寂下去,微如回音。

  紀千千嘆道:「玉晴姐道出了我的心事,只要我們能在一起,其它的事我再不在乎。玉晴姐的話令我感動。」

  燕飛曉得安玉晴已支撐得非常吃力,不想她過度損耗,道:「我們要走了,千千要保重,人世間的劫難,自有其前因后果,非是個人之力能夠改變,我們只要問心無愧便成。千千須堅強起來,比以前更堅強,記住,我們很快就會在一起了。」

  紀千千忙道:「風娘告訴我,短期內我們會離開滎陽,目的地可能是中山,但可能只是個幌子,燕郎勿掉以輕心。」

  燕飛一句「明白了」,和她心靈的聯系倏地中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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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紀千千「呵」的一聲叫了起來,心中填滿依依不舍的情意,但再沒有絲毫孤獨無助的感覺。

  她自然而然的睜開雙目,首先接触到的是風娘充滿關懷的眼光,接著發覺返回了臥房的現實里,記起了自己仍是慕容垂的俘虜,身處滎陽城內慕容垂的行宮里。

  前后兩個截然不同的情景,其強烈的對比和分野,令她生出奇異的感覺。

  黑夜是如此寧和靜謐。

  坐在床沿正目不轉睛打量著她的風娘正為她把脈,雙目閃過驚異的神色,道:「小姐不但完全復原,眼神還比平時明亮深邃。」

  紀千千暗吃一驚,怕她看破端倪,忙岔開道:「發生了甚麼事呢?」一邊說話,一邊坐將起來,風娘只好縮手。

  風娘體貼地為她拉被子蓋著嬌軀,答道:「小姐昏倒了,太醫來看過你,說小姐的脈象虛弱散亂,不過我看小姐已沒事哩!真奇怪。」

  不知如何,紀千千總感到風娘今天有異於平時,不單神態上遠較平常親近,更是滿懷感触,難隱傷情。

  紀千千目光投往一角的小詩,擔心的道:「一定嚇坏了詩詩哩!」

  風娘柔聲道:「當她醒來看到小姐身體安康,會以為作了個噩夢。」

  接著深沉的嘆了一口氣。

  紀千千訝道:「為何大娘像滿懷心事似的呢?」

  風娘凝看了她好半響,臉上現出傷感的神色,輕輕道:「那是舊事了,在二十多年前的同一個晚上,發生了一件事,改變了我的一生。我多麼希望那一晚的事並沒有發生,但我亦知道,假設事情重演一遍,我仍是會作出同樣的選擇,那或許是命中注定的。」

  紀千千諒解的道:「那就是說大娘並沒有后悔自己的選擇。」

  風娘露出紀千千是她知己的感動神情,點頭道:「小姐看得很準,我並沒有后悔,只是嘆造化弄人,老天爺為何要這樣對待我呢?」

  紀千千隱隱感到風娘說的事與燕飛之父有關,問道:「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呢?」

  風娘沉默片刻,然后像提起與自己不相干的事般,淡淡道:「我愛上了敵人。」

  紀千千「呵」的一聲叫了起來,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。

  風娘的容顏現出既傷感又沉醉的表情,顯然腦際中正縈回著對往事的追憶,沉重的道:「回憶為何總是令人痛苦?是因為我們知道逝去了的歲月是追不回來的,而我們也永遠無法回到過去,無法彌補因錯誤抉擇而造成的痛苦。回想起當時的一刻,似乎某一力量正支配著我,使我完全無法為自己作主。這就是命運嗎?」

  紀千千當然沒法予她一個肯定的答案。不由想起在建康秦淮樓雨枰台上初見燕飛時的情景,本來她對到邊荒集去仍有點猶豫,可是見到燕飛后,僅有的少許猶豫都消失了,更感到若命運真的存在,燕飛便是她的未來。

  風娘完全沉浸在記憶的洪流里,像看不到紀千千般幽幽自語道:「當時在王猛的率領下,包括皇上在內的大批高手全力追捕他,我也是其中之一。但沒有人想過他如此強橫,竟能屢次突破我們的天羅地網,脫身而去。那時我還不知道,已對他生出傾慕之意,他是如此智慧、大膽和堅毅,可以能人之所不能。」

  紀千千忍不住問道:「他是誰呢?」

  風娘似再次發覺紀千千的存在,目光往她投去,雙目閃閃生輝,卻沒有答她的問題,自顧自的說下去道:「當時他已逃至邊疆,如給他逃往大草原去,我們將永遠尋不著他。唉!我並不明白為何王猛不惜一切也要殺死他,只知道要遵從上頭的命令。在我們全力搜捕下,他再一次陷進我們的羅網內,但仍給他憑著蓋世奇功,突圍而逃,不過他也因傷上加傷,接近油盡燈枯的田地,我和兩個王猛手下誤碰誤撞的截上了他。唉!」

  紀千千好奇心大起,追問道:「接著發生了甚麼事呢?」

  風娘像著了魔般雙目射出溫柔的神色,輕輕道:「真想不到,我們合三人之力仍不是他的對手,我的兩個伙伴先后命喪在他的手中,當我也被他擊倒,自忖必死時,他卻放過了我。唉!我從未見過有人像他般把生死置於度外,還和我開玩笑,說自知再沒法逃走,又見我生得標致,寧讓我割下他的頭顱去領功。唉!如果他不是接著昏迷過去,我說不定真會殺他。可是我怎能對一個曾放過我,又全沒有反抗之力的人下手呢?」

  紀千千同情的看著她,想象到當時她心中的矛盾和痛苦。

  風娘一臉沉醉的道:「於是我作出了這一生最大膽的決定、最不顧一切的決定,就是助他逃往塞外去,然后永遠都不回來。」

  紀千千只有聽著,沒法答話。她明白風娘當時的心情,那種不惜一切也要保著情郎性命的決心。

  風娘道:「由於我清楚王猛的布置和部署,加上我的座騎是族內有名的神驥,雖帶著一個人,仍在二天之后才被迫上。」

  紀千千駭然道:「我還以為大娘就這樣帶著他成功逃往塞外去,豈知仍被人截著,那怎麼辦呢?」

  風娘望著她,眼神逐漸凝聚,從回憶中返回到現實來,沉聲道:「截著我的是皇上,當時他只是王猛手下的一個大將,與王猛的關係亦不太好,因為王猛一直不信任他。」

  紀千千開始有些兒明白慕容垂和風娘之間的關係,明白為何慕容垂肯信任風娘,但她肯定慕容垂不曉得墨夷明和燕飛的關係,否則絕不會把看守自己的重責,托付在風娘手上。

  風娘像說著與自己再沒有任何關係般的事?淡然自若的道:「皇上一個人追上來,只對我說了兩句話,那就是〔如果墨夷兄肯立誓永不再踏足中土,我便放你們兩人一條生路〕。」

  紀千千生出很大的感触,因為想到若慕容垂當年沒有放過墨夷明,就不會有燕飛這個人。

  風娘現出無限欷虛的神情,道:「縱使皇上是出於想打擊王猛的私心,我仍是非常感激他。」

  紀千千輕輕道:「於是,大娘遂帶他去找燕郎的娘,因為大娘知道,若沒有熟悉邊疆情況的人幫助,你們絕無法脫出王猛的天羅地網,對嗎?」

  風娘露出警惕的神色,回復平靜的淡淡道:「老身今天話太多了。小姐好好歇息,老身告退!」

  紀千千看著風娘離去的背影,首次生出對命運的深刻體會,想到「造化弄人」四個字。

  風娘、燕郎的娘和墨夷明之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呢?為何他們不可以快快樂樂地在一起,共渡美好的歲月?

  紀千千很想知道。



第三章 危險交易

  劉裕獨坐大堂內,吃著親衛為他弄的早點,思潮起伏。

 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,昨夜他只睡了兩個時辰。

  當李淑莊中計身亡之時,建康城陷入惶恐驚怵之際,他會通過王弘和他的高門至交,向建康權貴發出最重要的資訊,就是他劉裕若攻占建康,將會秉承謝安和謝玄的施政方針,繼續「鎮之以靜」的國策。一切以穩定為重,所以他劉裕絕不是高門制度的破坏者,而是他們的保護者。

  要下這個決定是不容易的,須經過激烈的內心斗爭和掙扎。

  可是他並沒有別的選擇。

  他憎厭高門大族華而不實的作風,不喜歡他們服葯清談、醉生夢死、脫離現實的生活方式。他更不欣賞皇室那種與民隔絕,以搾取民脂民膏來維持極盡奢侈的宮廷生活,可是當他成為南方之主時,他將會成為他們的一分子,這個想法令他感到矛盾和失落。

  但劉裕更明白,當他攀登至最高的位置,像現今的桓玄,只會有兩個結局,一是保著那個位置,直至咽下最后的一口氣;一是從那位置墮下來,摔個粉身碎骨。不會有第三條路走。

  個人的生死榮辱,對劉裕來說或許並不重要,直至此刻仍未被他放在心上。可是他必須為身邊和追隨他的人著想,例如江文清、屠奉三、蒯恩、陰奇、宋悲風、魏泳之、孔靖,至乎從邊荒集來與他共生死的每一個荒人兄弟、每一個為他賣命的北府兵。那絕非只是個人的事。他劉裕若完蛋,他們的收場也會非常悲慘。

  進一步去想,假設江文清為他生下白白胖胖心愛的兒子,他劉裕有甚麼不測,他的妻兒會首先遭殃。在激烈的權斗里,人性會徹底泯滅,只剩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斗爭。

  桓玄正是處於這個位置上,而他作為唯一有資格挑戰桓玄的人,他比任何時刻更能深切地體會到桓玄位高勢危的處境,因為桓玄正是他未來的寫照。

  他愈來愈明白屠奉三的話——當你處於那個位置時,必須做那個位置該做的事。

  所以為了追隨他的人的整體利益,個人的得失再不是最重要,必要時須作出犧牲和讓步。

  身為布衣庶人,他對高門大族的作風是深惡痛絕的,但為了大局,他必須作出妥協。而一旦他向高門大族發出妥協的資訊,他只有堅持承諾,否則將成背信棄義的人。

  他唯一可以堅持的,是永遠不被建康皇朝和高門的風氣征服同化。在穩定政局后,他會倚仗智士如劉穆之等,推行緩慢而持恆的社會改革,能做多少便做多少,如此才不辜負萬民對他的期望,他也可向玄帥作出交代。

  這個想法令他的心舒服了點兒。

  他想到謝鐘秀,她便是淡真的另一個化身,擁有她,似能彌補了不能挽回的過去留下來的最大遺憾。

  現在他兵權在握,再不是以前那個掙扎求存的小人物,只要擊敗桓玄,他將成為權傾南方的霸主,是否登上帝位,全看他自己的心意。在這樣的情況下,她還會拒絕他嗎?

  已對謝鐘秀死去了的心,忽然又活躍起來,烈焰般火熱。

  她是在乎他的,否則不會投懷送抱,不會用那種可使人全身火燒般的眼神看他。

  她那晚拒絕他,或許是另有原因。

  他曾經恨她,但更清楚心中對她的愛,不是高門寒族的分隔所能阻止。當他成為九五之尊,社會階層的分野對他再不起任何作用。

  他該怎麼辦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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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何無忌將軍求見大帥!」

  劉裕從起伏不定的思想潮里回醒過來,看著何無忌來到桌子另一邊施禮坐下。

  劉裕欣然道:「不是有甚麼急事吧?」

  何無忌雙目現出悲痛的神色,道:「劉牢之統領的大葬定於今午舉行,一切準備工夫已做好。」

  劉裕點頭道:「我會親自主持。入土為安,無忌須化悲憤為力量。」

  何無忌默然半晌,道:「我是代表眾人來說話,希望劉帥你在葬禮上,自立為我北府兵的大統領,好名正言順的領導我們,繼承玄帥的遺志。」

  劉裕本身倒未想過這方面的事,心中涌起難言的滋味,亦知道不能令手下們失望。同意道:「就這麼辦吧!」

  何無忌大喜而去。

  看著何無忌的背影消失門外,劉裕的心神卻飛到建康去,前路雖仍是舉步維艱,但阻止他向桓玄作出最嚴酷報復的障礙已告消除,余下的就看他如何運用手中的力量,把桓玄連根拔起。

  他再次強烈地思念著謝鐘秀。

  如得不到她,會是失去淡真后另一個不能彌補的憾事。

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  建康。燕雀湖。

  屠奉三藏身密林里,監察著湖邊小亭的情況,不久前,他就是在此小亭內被任青媞說服,帶她去見劉裕。

  他等了近兩個時辰,卻沒有絲毫不耐煩。

  還乘機把任青媞傳他的丹道之學在心里重溫。幸好他不用強記二十四條丹方,只須記牢其中之五,便可依計行事,應付李淑莊。

  經任青媞為他妙手易容后,他的頭發變得更烏黑閃亮,肌膚嫩滑如嬰兒,一副服葯有成的模樣,他的耳朵變長了,鼻子高了一點,改變不算太大,可是當他照鏡子時,竟差點認不出自己來,不得不對任青媞出神入化的易容術心生佩服。

  太陽已到了西山之下,天地暗黑下來,寒風呼呼,遠近不見人蹤。

  倏地一道人影出現在小亭之旁,來得毫無先兆,令屠奉三也不由暗吃一驚。李淑莊的武功,還在他估計之上。

  李淑莊油然登階步上小亭,似生出警覺的朝屠奉三藏身處瞧去,也讓屠奉三看到她別具風情的花容。

  屠奉三尚是首次見到她,心中暗贊,忖道難怪她能顛倒眾生,確有非凡的魅力。他雖不好女色,卻絕非對女人沒有經驗的人,一眼看去便知此女媚骨天生,是男人夢寐以求的極品。她一身黑色緊身勁裝,盡顯她成熟動人的線條體態,更襯得她膚白如雪,不怦然心動者肯定非是正常的男人。

  屠奉三感到她是故意作此誘人打扮,目的在迷惑她以為是「色鬼」的關長春,這個想法令屠奉三大感刺激,生出玩火的感覺。

  李淑莊從容道:「關兄大駕既在,何不立即現身相見呢?」

  她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磁力,與她獨特的風韻配合得天衣無縫,相得益彰。

  屠奉三一陣怪笑,走出密林,一雙眼睛貪婪地上下巡視她的嬌軀,扮出一副色迷迷的神情,負手向她走過去,嘿嘿笑道:「清談女皇果然名不虛傳,確是人間極品,我關長春最擅觀女之術,得我品評,夫人該足以自豪。」

  說話間,已登上方亭,在不到半丈的距離肆無忌憚的飽餐秀色。

  李淑莊雙目閃過不屑的嘲弄神色,旋又以媚笑掩飾,橫他一眼道:「關道兄果然是有道之士,神採不凡,沒有令淑莊失望哩!可惜無酒,否則我們今晚在湖旁把酒談心,必能盡興。」

  屠奉三心中佩服,對象卻不是李淑莊,而是任青媞。任青媞為自己設計的外貌形相,正是煉丹得道,憑丹葯治疾病、養精神、安魂魄、益氣明目,延年益壽的超卓丹師。

  要知李淑莊之所以能成為建康最大的五石散供貨商,全賴她依從任遙處得到的十二條丹方,煉制出遺害最少的五石散,登時把其它劣質的五石散比下去。

  屠奉三現在的模樣,比用千言萬語對李淑莊更有說服力。

  屠奉三傲然一笑,從懷囊里掏出一個瓷瓶,放在桌子中心處,微笑道:「丹砂之道,博大精深,本人憑一己之力,遍訪天下名師,歸納后經反復驗證,創出「黃金三十六丹方」,已盡五石散之道。五石者,指的是五石之精:丹砂,太陽熒惑之精;磁石,太陰辰星之精;曾青,少陽歲星之精;雄黃,后上鎮星之精;硅石,少陰太白之精。此五星者,能令人長生不死。」

  又笑道:「酒逢知己千杯少,但若真的飲過千杯,肯定會中酒精之毒,但若你服我瓶中的丹散,保證立獲神效,飄飄如仙,有酒無酒,豈是問題,夫人敢否一試?」

  李淑莊坐往石凳,目光落在小瓷瓶上,美目閃閃生輝,道:「瓶內盛的是否以另二十四條丹方煉出來的五石散?」

  屠奉三在她對面坐下,微笑道:「瓶內有五顆五靈丹,粒粒不同,來自不同的煉制方法和配方,各有靈效,是否與夫人懂得的丹散相同,夫人一試便知。」

  李淑莊俏臉現出兩朵紅暈,令她更是充滿誘人的神態,目光飄往屠奉三,秀眉輕蹙的道:「關道兄為何這麼想淑莊立即服用呢?令淑莊不由懷疑瓶內裝的或許是烈性春葯,淑莊服食后會變得情思難禁,春心蕩漾,搶著向道兄獻身,任道兄為所欲為,豈非被道兄占了人家的大便宜嗎?」

  屠奉三暗叫厲害,即使自己是別有居心,一意來對付她,可是仍被她此時的誘人情態打動,欲念大作。李淑莊的高明處是她沒有半分淫娃蕩婦的意味,反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,但說的話又極盡挑逗之能事,合起來便成高度的誘惑力。

  屠奉三心忖,整個騙局全由任青媞一手策划,他只是個執行者,幸好如此,他便不用「隨機應變」,讓個人的情緒心態左右計划的推展。而李淑莊的色誘早在任青媞算計中,屠奉三亦清楚自己該如何應付。

  事實上任青媞是通過他來和李淑莊斗法,因為任青媞不單要爭取劉裕的愛寵,還要取李淑莊而代之。

  屠奉三原本色迷迷的神態一掃而空,雙目神光閃閃,淡然自若的道:「夫人放心!我關長春行走江湖三十多年,早明白人心險惡,故一向公私分明。今次關某收到任后的傳書,曉得夫人肯不惜代價,取得其余二十四條祕方,經反復思量后,方下決定到建康來見夫人。故今次我來不是求色,而是求財。所以夫人不必擔心瓶內的是春葯而非靈丹,關某有財后,美女還不是任我予取予求,何用冒大險打夫人的主意?」

  李淑莊露出對他刮目相看的神色,完全意料不到這個任青媞口中的色鬼,可以如此見色不迷,皺眉道:「難得道兄快人快語,淑莊亦不說廢話,道兄盡管開出條件來,只要淑莊能辦得到,都會盡力滿足道兄。」

  又赧然垂首道:「縱然道兄提出的條件中,包括淑莊的身體,淑莊也會認真考慮。看得出道兄是個懂情趣的人嘛!」

  屠奉三眼前如出現了一幅成熟美女動春情的圖畫,卻沒有絲毫淫褻的意味,小亭內的空氣似是灼熱了起來,令他心中某種渴望油然而生。少年時代在情路上的慘痛經曆,令屠奉三害怕愛情,害怕受傷,所以日后縱使有無數美女投懷送抱,他仍要克制自己的情感,唯一例外的是紀千千。可是在這一刻,他卻被李淑莊勾起了久埋深心處的某種情懷,在很長的一段歲月,他從來沒有生出這種願望。

  屠奉三心中大懍,曉得這風情萬種的美女正向自己施展最高明的媚術,如非心中戒備森嚴,一時不慎下,連他也會著了道兒。

  一切都在任青媞的預料之中。任青媞早曾警告他,李淑莊的最高目標,是把他收為己用,讓他為她煉丹制葯。於李淑莊來說,關長春絕對是無可替代的人材。

  雖然明知李淑莊在利用他,可是只要想到自己詐作受不住引誘,將可盡情享受這動人的尤物,心中也忍不住生出沖動,由此可見李淑莊媚功的威力,影響的正是他的心。

  屠奉三微笑道:「我關長春從來不是個知情識趣的人,夫人如果真的這麼想,恐怕會非常失望。」

  李淑莊抿嘴淺笑,似略帶著點羞澀,好像她正陷進情網里去,俏臉現出嬌嗔的神色,予人打開了心扉的醉心感受。輕輕的道:「奴家說關道兄懂情趣,指的是道兄精通御女之術,奴家多希望世上有能征服我的男人呢!道兄認為奴家是個危險的女人,大概錯不到哪里去,奴家自知不是甘於被馴服的女人。可是道兄遇上過奴家這樣的女人嗎?錯過了便永遠嘗不到我李淑莊的滋味。奴家可任由道兄喂服春葯,那至少在一段時間內,道兄可以完全控制奴家,對奴家干甚奴家絕不會反對,只會盡心盡力的討好和逢迎道兄。」

  屠奉三心叫救命,這個女人挑逗男人的本領確是高明得令人害怕,輕描淡寫里每字每句,以她那柔韌低沉的聲線娓娓道出,實具無比的誘惑力。幸好自己搜遍全身也找不到半顆春葯,不然說不定會試試看。

  他裝出不解的神色,道:「建康多名士,夫人若要男人,保證淮月樓外會出現人龍,為何夫人卻獨看上我關長春呢?唉!今次我來只是明賣明買,不想橫生枝節,夫人明白嗎?」

  李淑莊凝神看著他,秀眸燃燒起來,誘人至極點,顯示她正催發媚功,輕輕道:「道兄可知奴家最憎厭的,正是那些矯扭作態的所謂高門名士。淑莊從來最討厭那些打著道德旗幟,擺出替天行道,當他本身便是最高道德標準化身的人。反是道兄般的真情真性,最合奴家心意。對道兄奴家是真心的,我們不但會是床上的好對手,還會是最佳的合作伙伴。只要道兄肯點頭,財富美女將盡入道兄掌握中。奴家亦絕不會干涉道兄的自由,淮月樓的一眾美人兒,道兄愛那一個陪你,都沒有問題。」

  屠奉三心忖,如果自己真是關長春,肯定立即向她投降,幸好他並不是關長春,且清楚她的底細。

  啞然笑道:「夫人勿要耍弄我了,夫人只是看中我另外的二十四條丹方,而非看上我這個人。任后在信中警告過關某人,如果是想要你的人,而不是來做交易,就著我千萬勿要到建康來。任后不會無的放矢,我信任她的判斷。夫人勿要在這方面再浪費時間,不如讓我們落實交易的條件吧!」

  李淑莊微一錯愕,接著花枝亂顫的笑起來,神態說有多迷人就有那麼迷人,她嬌喘著道:「道兄對自己煉制的春葯那麼沒有信心嗎?又或者傳聞中〔凡煉丹之士,都是制春葯的高手〕這句話並不準確?好吧!看在你可拒絕我這分能耐上,李淑莊便恭聽道兄開出的條件,希望可以辦得到吧!」

  屠奉三生出危險的感覺,魔門的行事作風,從來是損人利己,想與魔門中人公平交易,等若與虎謀皮,何況自己會漫天索價?而據燕飛之言,魔門有一套刑法之學,如被李淑莊生擒活捉,她會有辦法令任何硬漢乖乖的說真話。

  所以李淑莊色誘不成,下一步會出手試探,秤他的斤兩。

  屠奉三淡淡道:「夫人先驗清楚瓶內的五靈丹如何?」

  李淑莊含笑看著他,似聽不到他說的話。

  屠奉三全神戒備。



第四章 斗智斗力

  屠奉三的目光追蹤著從瓷瓶傾倒往桌面的丹丸,射出狂熱的神色,道:「丹砂之為物,燒之愈久,變化愈妙,不若草木燒之即盡。而丹砂燒之為水銀,積變又還成丹砂,世上還有比這更美妙的事嗎?」

  李淑莊先封好瓷瓶,接著用春蔥般的玉指,拈起那顆被倒出來的丹丸,這才往他瞧去,卻不說話。

  屠奉三仍然目不轉睛地把注意力集中往丹丸去,像不察覺李淑莊的存在般,以充滿感情的聲音道:「你看那朱紅色,便像人的血色,因為它是天地血氣化出來的,是生命永恆的標志。」

  屠奉三生出完全投進關長春這個子虛烏有的人物里,用他的眼去看世界,用他的腦袋去思索,全情的投入。

  一直以來,屠奉三憑其精密的頭腦、冷靜的性格,能洞悉人性的敏銳觀察力,對他說謊者從來沒有好的收場。將己比人,李淑莊亦肯定是類似他的厲害角色。要瞞過她並不容易。而唯一可以騙倒她的方法,是真的變成了「關長春」。

  他有種把自己解禁釋放的痛快感覺,當然,他的狂熱只會因涉及煉丹術的事時才會顯露出來,契合著他丹術大家的身分。

  李淑莊把兩指捏著的朱紅色丹丸送到鼻端下,用神的嗅吸了一下,閉上美目,俏臉現出迷醉的神色,柔聲道:「為何道兄煉制出來的丹散,幾乎不存在丹毒遺害的問題呢?」

  屠奉三不敢怠慢,傲然道:「一般丹師,對丹道之學不求甚解,只知依方制煉,濫用雄黃和礜石,又不懂控制火候,產出丹毒。初服時當然沒有問題,還嘗到甜頭,於是盲目地加大服用量,結果中毒日深,首先胃痛難當,接著皮膚干燥發疹、知覺失常,致乎全身麻痺,吐潟不止,過度衰弱而亡。凡此種種,均是無知者的所為。我關長春集古今丹法大成,別出機杼,舍雄黃、礜石而用白石英和鐘乳,令人可長服無恙,否則夫人也不會有今天能在建康呼風喚雨的成就。」

  李淑莊倏地張開美日,深深看進屠奉三眼內去,眸神亮起奇異的彩芒,直有攝魄勾魂的奇異魔力。

  即使屠奉三一直在嚴密提防,亦給她這出人意表以眼神制敵的奇招,看得心中一陣迷糊。但屠奉三何許人也,在「外九品高手」榜上,排名亦僅次於聶天還,心志堅定,又正處於高度戒備狀態,豈會這麼容易著了道兒。其驚悸恍惚一閃即逝,同時運聚玄功,應付突變。

  果然李淑莊俏臉綻開一個像陽光破開密雲般的燦爛笑容,登時把她平時似不大配合的五官同化,合成充滿異常之美的形相,其散發的迷人魅力確能奪人心魄,她兩指一彈,丹丸如迅雷激電般化作紅光,朝屠奉三眉心處射去。

  如被擊中,肯定屠奉三失去反抗能力,變成她階下之囚,任她魚肉。

  屠奉三右手閃電探出,丹丸立即凝定半空,原來已被屠奉三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間。

  行家一出手,便知有沒有。

  屠奉三接丹的手麻痺起來,又生出酥軟的古怪感覺,顯示出李淑莊的魔功,絕不在他之下。

  屠奉三不驚反喜,因為他們並不是要作生死決戰,關鍵在於李淑莊有沒有把他生擒活捉的本領,如果李淑莊自問辦不到,只好乖乖的和他進行交易。

  李淑莊雙目掠過驚訝的神色,旋又微笑道:「道兄果然有談交易的實力。」

  屠奉三兩指運勁,丹丸化為碎粉從指間洒往桌面,雙目殺機遽盛,沉聲道:「夫人太過分了,竟想不付出任何代價,便要得到我的黃金寶方?」

  李淑莊若無其事的道:「道兄並不是第一天在江湖里混,當知道談交易有談交易的資格,說出你的條件吧!」

  屠奉三探手取回小瓷瓶,收在袍袖內,冷笑道:「夫人才是不懂江湖規矩,竟不明莊閑之別,主客之分。我關長春又不憂柴憂米,不須看你的臉色做人。交易就此告吹,夫人要逞強動手,還是和平離開,悉從尊意。」

  這一招叫以退為進。

  事實上李淑莊的反應和行為,盡在任青媞估計之內,如此方能向她開出更辣的條件,令她上當。

  眼前局面得來不易,如果不是高明如屠奉三者,肯定優勢會盡傾李淑莊的一方,由她主控情況。

  李淑莊的秀眉輕蹙起來,現出一個可使任何男人心軟的歉疚表情,柔聲道:「現在奴家更欣賞道兄哩!淑莊最愛霸道強橫的男人呢!如果我還是口不對心,教我李淑莊五雷轟頂而亡。道兄不惜遠道而來,也不想空手而回吧!」

  屠奉三哈哈笑道:「立誓對我能起甚麼作用呢?夫人認為我仍可以信任你嗎?」

  李淑莊聳肩道:「對二十四條丹方,我是志在必得,道兄是老江湖,盡可開出苛刻的條件,教淑莊不能從中作手腳。道兄是明白人,該曉得我的心意。」

  屠奉三從容道:「如果夫人認為有能力把我性命留下在這小亭內,夫人肯定會犯另一個錯誤。」

  李淑莊興致盎然的道:「聽道兄的語氣,似是除武功外,尚有可倚仗的東西,對嗎?」

  屠奉三淡淡道:「夫人猜中哩!」

  話猶未已,「噗」的一聲,桌面爆起一團濃得化不開,帶著強烈腥味的黑色迷霧,迅速擴散,席卷方亭。

  李淑莊嬌叱聲起,黑霧里傳出拳掌交接、勁氣激撞的聲音,不絕於耳,好一會方歇下來。

  黑霧在寒風吹拂下逐漸稀疏后,重現兩人的身形,仍是安然隔桌對坐,似沒有發生過任何事。

  事實上屠奉三心中大懍,對李淑莊的魔功,他已盡量高估,但她顯示出來的功架,仍要比他猜想的更要高明。

  這顆毒霧丸是逍遙門鎮門法寶之一,乘敵人猝不及防下使出來,既有障目之效,毒素更可從敵人皮膚滲入體內。由於屠奉三事前服下解葯,故可不受影響,還可出手令敵人無暇把毒素排出體外,致被大幅削弱戰斗力。可是李淑莊不但一邊對抗毒素,還可著著封死他施盡渾身解數的狂攻,只此便可看出李淑莊武功至少勝他一籌。

  恐怕要燕飛出手,方可以把她收拾。

  李淑莊仍是那副嘴角含春的動人模樣,抿嘴笑道:「人家相信哩!道兄還不開出條件,難道要等到天明嗎?道兄有所不知,淑莊到這里來赴約,作出了多麼大的犧牲,否則這一刻便該在皇宮內享受宮廷的宴樂。」

  亭子內的黑煙已然消散,迷霧卻蔓延至亭外去,令亭子似變成了世上唯一實在的處所,情景詭異迷離。

  屠奉三頗有初步取得勝利的感覺,剛才的手段,只是讓李淑莊清楚知道,他有隨時全身而退的本領。此亭位於燕雀湖旁,並不是胡亂挑的,而是看中可借水遁的優點。

  屠奉三亦從李淑莊說的話,猜到她今晚與桓玄有約,登時一陣快意,他是無意中破坏了桓玄的好事。緩緩道:「每方千兩黃金,鐵價不二,一錢也不能少。」

  李淑莊現出煩惱的神色,苦笑道:「每方干金,二十四條丹方便是二萬四千兩黃金,縱然我李淑莊富可敵國,一時也拿不出這筆金子來。」

  屠奉三詆了詆嘴唇,故意露出好色之徒色迷迷的樣子,道:「如果夫人真肯讓我喂服春葯,又以獨門手法挑起夫人的情欲,好好享受夫人一晚,我可把價錢減半,只收一萬二千兩。」

  李淑莊白他一眼,風情萬種的道:「你這人哩,說到最后還是要財色兼收。可是一萬二千兩仍非是小數目,一時間教人如何籌措?況且你要運走這批金子也不容易呢!」

  屠奉三是故意向李淑莊顯露色心,以令李淑莊感到他有可乘之隙,說不定不用付出半兩金子。微笑道:「對夫人我已是非常讓步,至於如何籌措金子,就是夫人的事了。」

  李淑莊嗔道:「我怎曉得你給我的丹方是真是假?若是假的,淑莊豈非既賠了金子,也賠了人嗎?」

  屠奉三皺眉道:「夫人的憂慮,令我感到夫人似是今天才到江湖來混。第一條丹方,我現在便可以給你,暫不收費用,夫人回去試過便知真假,可是以后每方五百金,必須以金子來換,沒金子便沒有丹方。這是條件之一。」

  李淑莊苦惱的道:「還有別的條件嗎?」

  屠奉三笑道:「夫人在建康財雄勢大,聽說譙縱也是你的生意伙伴,我又要留在建康,等你以金子來換丹方,又要設法把金子運往祕處收藏,夫人一定有可乘之機,如果我手上沒有點憑借,豈非以身犯險,空有萬兩黃金,卻沒福享用?」

  李淑莊橫他一眼,沒好氣的道:「說出來吧!」

  屠奉三知她心中殺機大盛。而他早曉得以魔門中人的行事作風,絕不會信任任何人,所以李淑莊不但謀取他的丹方,更要置他於死,如此李淑莊方可獨享丹方的祕密。屠奉三故意表露色心,好讓她暫緩想殺自己的意圖,希望她待至兩人歡好的一刻方動手。

  正因存此僥幸之心,故李淑莊可容忍他任何苛刻的條件。

  屠奉三淡淡道:「我要夫人把淮月樓的地契和樓契交由我保管,直至完成交易后,我才讓夫人曉得於何處取回去。」

  李淑莊雙目異芒遽盛,目不轉睛地看著他,接著唇角飄出一絲甜甜的笑意,溫柔的道:「你這人哩!精明厲害得教人驚異。好吧!一切依你的話去辦,但千萬不要騙我,否則我會教你非常后悔。」

  屠奉三哈哈一笑,道:「我才不會與銀兩斗氣,何況可以享受夫人的動人肉體,最怕是夫人忘不了我,那時后悔的該是夫人才對。」

  李淑莊沒好氣的道:「唉!男人!」

  屠奉三從懷中掏出一封以火漆密封的信函,置於李淑莊身前桌面上,道:「夫人服下由本人提供的春葯后,會出現只有我方曉得的征狀,所以勿以為可以用掩眼法來騙我。」

  李淑莊把密函拿起,收進香袖內,輕輕道:「我為甚麼要騙你?就怕你是銀樣腊槍頭,說便天下無敵,干起來時卻只是個笑話。順帶一提,我的鼻子非常厲害,是春葯還是毒葯,我一嗅便知。」

  屠奉三啞然失笑道:「既可財色兼收,我才不會做蠢事,平添夫人這種勁敵。夫人放心吧!一切依足江湖規矩,丹方只賣一次,除夫人和關某人外,再不會有人曉得丹方的祕密。」

  李淑莊道:「我們如何聯絡?」

  屠奉三道:「三天后,夫人該已煉出仙散且親自試過丹散是否應驗如神,到時我會用先前的方法約會夫人,屆時夫人莫忘帶來五百兩真金和用以抵押的房地契。」

  李淑莊俯前仰起俏臉,星眸閉上,昵聲道:「親我!」

  屠奉三大笑道:「如此危險的香吻,還是免了吧!」

  李淑莊緩緩張開秀眸,內中填滿火熱的欲焰,白他一眼,似以媚眼道出「你這個沒膽鬼」這句話,然后坐直嬌軀,訝道:「你這個人,絕不像你的外表又或任后所描述般簡單,淑莊有看錯嗎?」

  屠奉三心中大懍,曉得她閱人千萬,對男人的經驗豐富無比,純憑直覺洞察出自己不尋常之處,而這番話更非無的放矢,旨在測試他的反應。

  冷然道:「簡單也好,不簡單也好,你是永遠不會明白我的。」

  李淑莊聳肩道:「你和任后有一手嗎?」

  屠奉三正容道:「你不會明白我對任后的敬意,更不會明白我們。逍遙教早隨帝君之死煙消雲散,但我們仍要生活下去。人生充滿了無奈,現在我只希望能縱情享樂,不負此生。」

  李淑莊嘆了一口氣,緩緩起立。

  屠奉三不眨眼地盯著她,怕她忽然發難。

  李淑莊道:「道兄知道我為何嘆息嗎?」

  屠奉三搖頭表示不知道,事實上他真的不曉得她因何嘆氣。

  李淑莊道:「終有一天,我會告訴你原因。」

  說畢頭也不會的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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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屠奉三仍安坐亭內,好一會后,燕飛現身亭內,坐到李淑莊適才的位置去。

  屠奉三道:「她真的走了。」

  燕飛點頭道:「她去哩!任青媞所料無誤,她真的是孤身前來,顯示她不想讓魔門的其它人曉得此事。」

  屠奉三道:「此女不論心計武功,都是上上之選,如果我是真的關長春,肯定斗不過她。」

  燕飛同意道:「她剛才央你吻她,又故意說些別有用心的話,是要分你的心神,使你放松毛孔,泄出體氣,好以異乎常人的嗅覺,認記你的氣味。」

  屠奉三駭然道:「我倒沒想過,如果她有方總一半的本領,我便非常危險。」

  燕飛道:「她還有另一招殺手翩A就是她以為魔門另一叫鬼影的高手,會於這幾天到建康來,此人追蹤躡跡之術,天下無雙。下次你攜金離開之時,如被此人跟蹤,肯定再無祕密可言。」

  屠奉三大吃一驚道:「那怎麼辦好呢?」

  燕飛笑道:「幸好鬼影已被我和向雨田在邊荒集連手宰掉,否則我們今回的倒莊大計,將會泡湯。」

  屠奉三松了一口氣,有感而發的道:「幸好有你這個魔門克星,否則真斗不過他們。」

  燕飛道:「斗爭還是剛開始,當李淑莊曉得難憑一人之力獨得所有丹方,她就會召同門助拳幫手,那你的處境會更危險了。」

  屠奉三笑道:「有你燕飛保護我,頂多是被揭破身分,不會有性命之虞。」

  燕飛道:「你現在準備到哪里去呢?」

  屠奉三道:「我要去見任青媞,向她報告見李淑莊的情況,縱使我被發現與她在一起,亦不會惹人懷疑,反是合情合理。」

  燕飛道:「你們要小心那叫聖君的人,如果我沒有猜錯,他方是魔門最厲害的人物。只要他的才智武功近乎向雨田,便非常難應付。」

  屠奉三點頭道:「明白了!」

  燕飛道:「目下建康最安全的地方,不是任青媞的兩個祕巢,而是歸善寺,因為魔門顧忌慈航靜齋,等閑再不會去歸善寺惹事。」

  屠奉三欣然道:「若我想好好睡一覺,會到歸善寺去。」

  燕飛微笑道:「想聯絡我,也可到歸善寺去,現在讓我暗送屠當家一程,看看李淑莊會否死心不息,跟在屠當家身后。」

  屠奉三立即起身,笑道:「我不會留下任何氣味,李淑莊想跟蹤我,只會是勞而無功。」

  說罷沿湖去了。



第五章 能者當之

  京口。

  太守府主堂內,劉裕拿著大弓,不但被勾起回憶,還牽動了心底里的某種情懷,低徊不已。

  坐在一旁的何銳欣然道:「有人在統領大人的小艇上發現這把裂石弓,認得是我幫之物,把它送回來,好得打賞。當時我們還以為大人遇害了,直至聽到大人在海鹽破賊,方放下心來。」

  劉裕輕拉弓弦,想到就是憑這把三百石的超級強弓,射得焦烈武幫破人亡,心中頓生感触。后來在返回建康途上,因被陳公公攔路截擊,致把此弓留在艇子里,現在又物歸原主。

  不過令他滿懷愁緒的卻是柔然美女朔千黛,在遇上陳公公前的一刻,他剛和這熱情奔放的大膽美女吻別,生出黯然銷魂的感覺。她現在該已回到塞外,他與她還有相見的一天嗎?

  何銳續道:「我們曉得大人急需米糧,遂於鹽城附近各農村竭力搜購糧食,共得五船,希望能暫解大人的煩惱。」

  劉裕回到現實里,大喜道:「真是我劉裕的好兄弟,雪中送炭最是難得,我劉裕是絕不會忘記的。」

  何銳感動的道:「大人仍是以前那個熱血好漢。孔老大沒有說錯,我們追隨大人,是不會錯的。」

  又道:「聽得大人有事,我們每一個兄弟都全力為大人奔走。大人在海鹽一帶已是家傳戶曉的大英雄,人人希望你當上皇帝,知道我們購糧是與大人有關,都肯以最低價賣出糧貨,有些人更把儲糧捐出來。」

  劉裕動容道:「我真的很感激。」

  此時魏泳之來了,到劉裕耳旁道:「賭仙來哩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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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高彥步入艙廳,卓狂生正埋首寫他的天書,直到高彥在他桌子的對面坐下,方覷著眼朝高彥瞧去,怪笑道:「又給小白雁轟了出來?這叫言多語失,甚麼〔小嘴也親過〕,哈!已被我照單全收,成為書中的金句。」

  高彥得意的道:「剛好與你說的相反,雅兒在此事上沒有說過我半句話,還對我好得不得了。」

  接著望向窗外,道:「明早該可進入洞庭。」

  卓狂生聳肩道:「對不起!已改不了,不是因為寫好了,而是因為我根本不相信你,若她真是對你好,你就不會有空到這里來騷擾本館主。」

  高彥光火道:「你怎可混淆事實,把白變成黑,是變成非呢?太沒有道德操守哩!」

  卓狂生啞然失笑道:「問題在你會告訴我事實和真相嗎?如果小白雁賞了你一記耳光,你會說出來嗎?當然不會,因為於你顏面有損,太過窩囊,所以只好由我作出客觀的判斷,明白嗎?」

  高彥拿他沒法,悻悻然的道:「有個問題,我想問你很久了,可否告訴我?我覺得你對邊荒的事,知道的始終有限,例如有關燕飛的事,你只是一知半解,若是那樣,牽涉到他時,你如何落筆呢?憑空猜想嗎?那寫出來的便只是荒唐大話,而非荒人之史。」

  卓狂生好整以暇的道:「你好像到現在仍不清楚我是誰。老子叫卓狂生,是邊荒集最著名說書館的館主,更是邊荒的首席說書人,就像你是邊荒的首席風媒。老子我寫的荒人之史,就是說書人筆下的邊荒史,目的是令人聽得過癮,你卻來計較天書的內容是否準確符實,天下間還有更可笑的事嗎?」

  高彥為之啞口無言。

  卓狂生微笑道:「我不單在記錄曆史,也在創造曆史,明天當我們抵達洞庭湖,兩湖幫眾將從各處水域蜂擁而來,你的小白雁將會成為新一任的兩湖幫主,然后打正為聶天還復仇的旗號,封鎖巴陵的所有水路交通,孤立巴陵,當巴陵的敵人向江陵求援,我們反攻巴陵的大計將全面展開。哈!高小子!我保證當巴陵落入我們手上時,小白雁會高興得向你投懷送抱,再不會像今晚般再次將你轟出房來。我的《小白雁之戀》,亦可有個圓滿的結局。」

  高彥仍然說不出話來,但一雙眼睛卻明亮起來,似已預見到未來美好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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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程蒼古盡述兩湖幫現時的情況后,道:「現時兩湖幫幫眾的心都向著你,不但倚賴你劉爺為他們報仇雪恨,更望你為他們帶來美好的將來。如果有選擇,誰願落草為寇呢?」

  劉裕雙目放光的動容道:「現在集結在小白雁旗下的兩湖幫,竟尚有近百艘戰船和五千戰士,真教人想不到。我本以為樹倒猢孫散,卻想不到兩湖幫經如此沉重致命的打擊后,仍能團結一致。」

  程蒼古道:「這不得不贊聶天還領導有方,待手下有如子女,令所有人對桓玄的背信棄義大感憤慨,又因小白雁及時回去,且有我們同行,發揮出你老哥真命天子的效應。如果我們能好好利用,會教桓玄非常頭痛。」

  劉裕狠狠道:「不只是頭痛,而是可造成桓玄致敗的破綻,令桓玄再非沒有后顧之憂。以前我們荒人最害怕的是要打一場須應付兩條戰線的戰爭,現在我們可讓桓玄嘗透個中滋味。如小恩能抽身南脅建康,說不定我們可以逼得桓玄撤離建康,那桓玄便再沒有倚仗。」

  又問道:「壽陽方面情況如何?」

  程蒼古道:「壽陽現今成了南方最有朝氣的城市,全城軍民一致支持劉爺。胡彬是個人材,得到邊荒集運去的金子后,他於江陵上游的城市大量搜購糧貨、物資和兵器弓矢,部分經邊荒集運往北方,部分則送往海鹽,令我方再沒有欠缺糧資的問題。桓玄鎖江之舉,反大大便宜了我們,肯定是桓玄始料不及的事。還有是劉爺你的威望無遠弗屆,各地的大小幫會都全力幫忙,省回我們不少工夫。」

  劉裕嘆道:「我多麼希望能和我們的荒人兄弟並肩作戰,把慕容垂打個落花流水,迎回千千和小詩。唉!只可惜我自顧不暇,無法分身。」

  程蒼古欣然道:「我不是找話來安慰你,事實上你在南方的行動,對拯救千千和小詩起著關鍵性的作用,使荒人能心無旁騖的投入與慕容垂的戰爭去,與你親身參與沒有多大的分別。」

  劉裕聽得心中舒服了點,沉吟道:「如果我派一個人去助小白雁對付桓玄,程公認為兩湖幫的人肯接受嗎?」

  程蒼古道:「不但樂意接受,還會非常歡迎,這代表劉爺肯把他們收歸旗下。不過此人必須是水戰的大行家,否則精於水戰的兩湖幫眾不會心服。」

  劉裕道:「你看老手此人如何呢?」

  程蒼古微一錯愕,道:「論操舟之術,老手不單是北府兵第一把手,且可能冠絕南方水道。但若要指揮近百艘戰船,我卻怕他不能勝任。」

  劉裕微笑道:「程公可以放心,於海鹽一役中,老手以事實展示了他有當水師指揮的資格。最妙是他的〔奇兵號〕性能規模,絕不在聶天還的旗艦之下。人的心理很奇怪,聶天還在世時,幫內人人以他的〔雲龍〕馬首是瞻,沒有了〔雲龍〕,會教他們感到失落。而〔奇兵號〕剛好填補了〔雲龍〕的位置。其中情況,頗為微妙。」

  程蒼古動容道:「劉爺對人的心理掌握得很準確。只要小白雁以〔奇兵號〕為座駕舟,已可大大激勵士氣。好!此事便交由我去辦,〔奇兵號〕現在泊在城外碼頭處,就是老手送我來的。哈!老手得劉爺這麼看得起他,他肯定非常高興。」

  劉裕起身道:「事不宜遲,我和程公一起去見他,今回要麻煩程公陪他到兩湖去,更要勞煩程公為他出主意。」

  程蒼古大笑道:「只要能砍掉桓玄的臭頭,上刀山我也不會皺半下眉頭,何況是如此痛快的事。」

  談笑聲中,兩人尋老手去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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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燕飛推開靜室的門,仍在盤膝靜坐的安玉晴張開雙目,道:「你回來哩!」

  燕飛在她對面輕松自然的坐下,微笑道:「今次我特別留神,在進入歸善寺的範圍時,即感應到你,可見我也沒法避過玉晴靈應的監察,何況是魔門的人?支遁大師得玉晴護法,該可避此一劫。」

  又道:「玉晴一直在坐息嗎?」

  安玉晴欣然道:「千里傳感的動人滋味確是無與倫比,亦非常損耗心力,但我卻很開心,因為終於可以為千千姐盡點心力嘛!人家早醒過來哩!行功完畢卻見不著你,向大師問好請安后,便回到這里來練功。噢!差點忘記了,大師想見你。」

  燕飛皺眉道:「這麼晚了,怕會騷擾他的清修。」

  安玉晴道:「大師吩咐下來,你大駕何時回來,何時移駕去見他。照我猜他該有急事找你。」

  燕飛苦笑道:「我只是在找借口,因為我覺得坐在這里親近玉晴是一種享受,舍不得離開。」

  安玉晴俏臉霞燒,垂下頭去,輕輕道:「見過大師,你還可以回來的,如果我們對坐練功,對雙方都有很大的好處。」

  燕飛洒然笑道:「我現在比之以前任何一刻,都更珍惜這短暫的人生,也深切體會到自己的幸運和福緣。我真的不是哄你,自從首回在邊荒與玉晴結緣,我一直沒法忘記你,似乎冥冥之中,有一根絲線把我們系在一起。昨夜誤以為你出家為尼,那打擊的嚴重,確是沒法子形容給你聽。」

  安玉晴連耳根都紅透了,微嗔道:「人家可不是要試探你,只是和你開玩笑鬧著玩兒,哪想得到你的反應這麼大。你這人哩!還不去見大師?」

  燕飛道:「我的話尚未說完呢!我真的很感激你,昨夜如非得你之助,千千大有走火入魔的危險,輕則失去到洞天福地的福緣,重則有性命之虞。想想也教人心寒。成功和失敗,只是一線之別。」

  安玉晴勇敢的抬起螓首,深黑如夜空亮星的美眸,迎上他灼熱的目光,含笑道:「明白哩!經過昨夜的心心相連之后,我們三個人的真心意瞞不過其中任何一人,多余的話還用說嗎?快去見大師,莫讓他久等了。」

  燕飛笑道:「我畢竟是人,不直接說出來,總有點不夠圓滿的感覺。」

  說罷歡喜的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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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奇兵號」的艙廳里,老手聽罷劉裕派給他的重要任務,看看劉裕,又看看程蒼古,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,又驚又喜的道:「統領這麼看得起我老手,我老手就算肝腦涂地,也要完成這個重要的使命。唉!統領認為我真的行嗎?」

  劉裕聳肩輕松的道:「如果有另一個人選,我絕不會讓你去,因為只有坐你的船,我方會感到安心,可以好好的倒頭大睡。」

  程蒼古笑道:「劉爺從沒有看錯人的,看小恩便知道,劉爺起用他時,誰想得到小恩如此了得?」

  老手誠惶誠恐的道:「論操舟之技,我對自己有十足信心。但打水戰可不是孤船作戰,我最怕自己能力有限,不能同時顧及各方面的事。」

  程蒼古啞然笑道:「我這個軍師是只會吃飯的嗎?我會在旁提醒老兄你,至於如何執行,則由你出主意。」

  劉裕道:「對自己有點信心吧!在海鹽你不是曾率領船隊與敵血戰嗎?你的表現非常出色。事關重大,我是不會胡亂推你出去的。」

  老手挺起胸膛,點頭道:「統領既然真的認為我行,那麼屬下該差不到哪里去。好!我今回就豁了出去,不會教統領看錯人。」

  劉裕沉吟道:「時間寶貴,你們愈早到達兩湖,對我們愈有利。」

  程蒼古道:「我們先出海,再北上入淮,然后設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往洞庭去,可令敵人大吃一驚。」

  老手欲言又止。

  劉裕察覺他異樣的神態,道:「有甚麼話,放膽說出來!你現在等於兩湖幫的主帥,做主帥便該有主帥的膽識和氣魄。」

  老手雙目閃閃發亮,沉聲道:「若要令敵人震驚,屬下有個大膽的主意。」

  劉裕心中一陣感動,是因老手忽然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,滿腦子主意。

  事實上自崛起成為北府兵的領袖后,他一直在學習謝玄,學習他的泱泱大度和肯提拔后進、用人惟才的作風。第一次在八公山與謝玄親近說話,他便為謝玄的氣度傾倒,生出「士為知己者死」的感覺。所以當他逐漸掌握權力,一直在留意和發掘人才,讓他們能發揮才能,老手正是他看中的人之一。在這一刻,他大有豐收的滋味。

  程蒼古訝道:「有甚麼方法可令桓玄震驚呢?」

  老手道:「屬下是因統領提起〔雲龍〕,致想起當日〔隱龍〕大鬧建康水域的事。」

  劉裕動容道:「你是想闖大江水道的一關,直接到兩湖去。」

  老手分析道:「桓玄取建康太輕易了,會令荊州水師生出懈怠之心,而為了穩固形勢,桓玄的戰船必須分別派駐往京口上游各重要城池,部分更要回防江陵,又要防範我們在南面的部隊,致令實力分散。在這樣的情況下,屬下有十足的信心,可像「隱龍」般大鬧建康水域,既可省時間,又可滅桓玄的威風,提醒建康的高門,誰才是主宰南方的人。」

  程蒼古道:「上回〔隱龍〕是占有順流之利,今回我們卻是逆流,會否有問題呢?」

  老手傲然道:「屬下到壽陽后並沒有閑著,還利用逗留壽陽的十天時間,大大改良了〔奇兵號〕的性能,加強了船上的設施裝備,把戰力全面提昇。不是屬下夸口,縱然憑〔奇兵號〕未改善前的性能,不論順流逆流,都沒有人可在遼闊的大江上攔得住我,何況是現在的〔奇兵號〕?屬下敢以性命擔保,今次闖關是萬無一失,請統領批準。」

  劉裕欣然道:「你辦事,我怎會不放心?就依你的想法去做吧!」

  老手大喜道:「多謝統領大人的信任,我會高掛統領和我們北府兵的旗幟,飄揚過建康,痛摑桓玄一個巴掌。」

  劉裕道:「今夜你們立即起航,到兩湖后,設法與我們聯系,程公已清楚我全盤的計划,配合上當沒有問題。」

  老手神氣的應喏。

  劉裕目光投往窗外,心中激動不已,每過一天,他便接近目標多一點。兩湖最新的情況,令他調整了作戰的策略,也使他更有擊敗桓玄的把握。

  他要桓玄不住地發覺形勢轉劣,要桓玄不斷地喪失原本占盡上風的優勢,更要桓玄吃盡苦頭,如此方可稍泄他心中的恨意。



第六章 一己好惡

  建康。

  歸善寺。

  方丈室內,燕飛和支遁再次聚首,均感歡欣親切。兩人盤膝對坐,互相問好后,燕飛道:「我正要來向大師請安,只因俗事繁忙,到現在才有空,希望沒有擾大師的清修。」

  支遁微笑道:「我們還須說客氣話嗎?先讓我向燕施主報上桓玄的近況如何?」

  燕飛啞然笑道:「聽大師的語氣,似乎很滿意桓玄最近的發展,對嗎?」

  支遁欣然道:「燕施主的用語生動傳神,老衲也不打誑語,桓玄占據建康后,雖只是數天時間,已盡顯他苛刻煩瑣、喜愛炫耀的性情,更急於稱帝,其所作所為,真是可笑。」

  燕飛皺眉道:「大師知否譙縱、譙奉先、譙嫩玉、李淑莊和陳公公,均屬魔門之徒,他們深謀遠慮,且部署多年,怎容桓玄胡來呢?」

  支遁道:「悲風早告訴我有關譙縱等人的事,所以我亦特別對他們留神。如果桓玄肯對譙縱等言聽計從,確有成功的機會。可是桓玄何等樣人,恃著才干家世,自命為不世英杰,現今一朝得志,更不會接納其它人的意見,何況他這人疑心極重,如譙縱等人的意見屢屢和他相左,不生疑才怪。照現時的情況看,桓玄重用的並非譙縱和譙奉先,而是他本族的人,例如以桓偉出任荊州刺史、桓謙當侍中、桓胤當中書令、桓弘任青州刺史,桓修為撫軍大將軍。」

  稍頓續道:「而在建康城破前,早向他投誠者均得重用,如王謐、殷仲文、卞範之等人,其中王謐更被任命為中書監。至於獻石頭城立下大功的王愉,本應被投閑置散,但在王謐的斡旋下,竟不用外放,改當尚書仆射,可見桓玄用人,只講一己好惡,並沒有周詳的安排。」

  燕飛道:「這麼說,魔門是選錯了人。」

  支遁道:「魔門亦沒有別的選擇。桓玄好大喜功,常以高門才識自負,對奏事官吏特別苛刻,如發現奏章有一個錯字或筆誤,便如獲至寶,以示聰明,且嚴厲查辦,弄得人人自危,又親自指派最低層的官員,詔書命令紛亂如麻,多得令人應接不暇,小事如此細致,大事卻一點不抓,也不知該如何處理。由此可見桓玄根本不是治國的人材。」

  燕飛心忖,如果侯亮生仍然在世,又得桓玄重用,而侯亮生亦肯全力輔助桓玄施政,肯定不會有現在施政紊亂的情況。

  支遁道:「安公並沒有看錯桓玄,這個人根本不是治世的料子。我之所以不厭其詳道出桓玄入主建康后的情況,是希望燕施主能轉告劉裕,愈讓桓玄多宕在建康,愈能令建康高門認識清楚桓玄的本質。安公沒有說錯,桓玄雖有竊國之力,卻無治國之材,難成大器。」

  燕飛明白過來,支遁這番話,是要提醒劉裕,不用急於反攻桓玄,而是予桓玄時間自暴其短,弄得天怒人怨時,再來反擊桓玄,便可收事半功倍的奇效,亦可把對建康的傷害減至最低。支遁不愧一代名僧,佛法高深不在話下,對政事也卓有見地,故能成為謝安的方外好友。

  問道:「桓玄在登基稱帝一事上,有甚麼行動?」

  支遁低喧佛號,道:「稱帝?這幾天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,燕施主道是句甚麼話呢?」

  燕飛有點摸不著頭腦,不明白支遁為何岔到風馬牛不相關的事上,他們不是正談到桓玄稱帝的事嗎?苦笑道:「我完全猜不到,且沒有半點頭緒。」

  支遁淡淡道:「那句話就是〔如果安公仍在……〕。」

  燕飛恍然明白,事實上支遁已答了他的問題。桓玄意圖篡晉之心,路人皆知,便像當年桓玄的老爹桓溫,分別在桓溫當時有謝安阻撓掣肘,桓玄卻是無人制止,致令建康的人懷念起謝安來,想到如果謝安尚在,豈到桓玄放肆。人死不能復生,這當然是沒有可能的,由此可見人們的無奈,亦可知不滿桓玄者大有人在,只是敢怒而不敢言。

  支遁道:「昨天桓玄裝模作樣,上疏請求皇上準他返回荊州,旋又逼皇上下詔反對駁回;到今早桓玄又有新的主意,呈上另一奏疏,要率領大軍北伐,甚麼掃平關中、河洛,然另一手則強迫皇上下詔拒絕。種種動作,莫不是為先〔加授九錫〕,再而〔禪讓〕鋪路,所作所為,教人鄙視。」

  燕飛首次感到支遁亦是個憂國憂民的人,難怪能成為謝安的知己。

  支遁有感而發的道:「每當朝廷有事,首當其沖的總是王、謝二家。安公在多年前,早預見眼前情況。阿彌陀佛!安公在世時,絕不像外人看他般如此逍遙快活。或許人不該太有智慧眼光,洞悉一切會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和痛苦,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滋味更不好受,人世間的丑惡,會令人感到厭倦。唉!老衲著相哩!」

  燕飛深切地明白支遁說的話,他自己本身的情況也是另一種的眾人皆醉我獨醒,身處局內卻知道局外的事,曾有一段時間他的情緒非常低落,幸好一切已成過去,他已掌握〔出局〕的祕密和方法。

  道:「安公還有劉裕這著棋子,足可令桓玄把贏得的全賠出來。桓玄如此急於稱帝,正顯示他不顧魔門的部署,自行其是,這對我們是天大的好消息。」

  支遁道:「現今京師桓玄得勢,致群魔亂舞,若不是得玉晴來助,我們將首遭劫難。」

  燕飛道:「大師何不暫離建康?如此魔門將失去目標。」

  支遁道:「有作用嗎?」

  燕飛道:「現在我們在明敵人在暗,如果魔門傾力來對付大師,恐怕我和玉晴兩人攔他們不住。在一般情況下,敵人或許不敢触怒靜齋,但此為非常時期,實難以預測。大師為南方佛門的領袖,我們絕對不容有失。只要大師肯點頭,我會作出妥善的安排。」

  支遁道:「一切隨緣,燕施主若認為老衲該暫時離開,便依燕施主的辦法去做。」

  燕飛暗嘆一口氣,支遁必須在安玉晴的追隨保護下離開,換言之安玉晴須和他暫別一段日子,可是確是別無選擇,最大問題是他燕飛不可以暴露行藏,那不單會引起魔門的警覺,還會令桓玄派人大舉來搜捕他。但對支遁的通情達理,他大感欣慰。

  道:「事情就這麼決定。大師今夜便走,目的地是壽陽,我會送大師一程。離開建康,我們便有辦法,可安排大師坐船到壽陽去。」

  接著又把那晚聽到譙嫩玉與門人對話的事說出來,問道:「他們的所謂〔聖君〕,究竟是何方神聖?」

  支遁皺眉道:「我從未聽過這個稱號。魔門分兩派六道,各有統煩的人,誰都不服誰。但既有聖君的出現,可見魔門各派系間達成協議,已團結在此人之下。此人能被尊為聖君,魔門之徒又肯聽他的指示,他必為魔門最出類拔萃之輩,其才智武功亦足以服眾,燕施主要留神了。」

  燕飛點頭表示明白,再商量離去的細節后,燕飛尋安玉晴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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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砰!砰!砰!」

  高彥睡眼惺松的擁被坐將起來,拍門吵醒他的尹清雅笑意盈盈的來到床邊坐下,伸個懶腰,舒暢的道:「昨夜睡得真好,很久沒試過這麼一覺睡到天明哩!」

  見高彥瞪大眼睡意全消,又目不轉睛地打量她的腰身,嗔道:「死高彥!你那雙賊眼在看甚麼,日看夜看還不夠嗎?」

  高彥嬉皮笑臉的道:「怎會看夠呢?看一世也不夠!何況昨夜你又不準我繼續看下去。不惱我了嗎?」

  尹清雅訝道:「惱你甚麼呢?」

  高彥暗罵自己多嘴,忙賠笑道:「沒甚麼,只是隨口說說吧!昨夜我還以為可以和雅兒共渡良宵,卻被雅兒趕了出來,落得形單影只,輾轉難眠,醒來后胡思亂想,是所難免。哈!」

  尹清雅嗤之以鼻道:「我看你睡得不知多沉穩,拍了半天門才見你醒來。嘻!你甚麼地方惹火我呢?為何我想不起來?」

  高彥不舍地離開被窩,到床邊和她並排而坐,賠笑臉道:「過去的忘掉算了,一切由今天開始。計算日子,我和雅兒情投意合已有一段時間,何時方可以正式結為夫婦,洞房花燭呢?」

  尹清雅嗔道:「誰和你這個滿腦子只有臟東西的家伙情投意合?現在我們是去打仗呵!你還整天只想著如何占人家的便宜,有點耐性好嗎?」

  高彥探手摟著她香肩,笑道:「好,好!雅兒說甚麼便甚麼。不要當我不明白雅兒的心事,雅兒是要待割掉桓玄的卵蛋后才和我洞房花燭。哈!我怎會不明白。不過我今次想出反攻巴陵的大計,怎都算立下點汗馬功勞吧!雅兒暫時雖不以大便宜來謝我,小便宜怎都該送我吧!」

  尹清雅任他摟抱,聳聳肩胛輕描淡寫的道:「抵銷了!」

  高彥失聲道:「抵銷了?」

  尹清雅忍著笑道:「天作孽猶可違;自作孽不可活!誰叫你四處張揚曾親過雅兒的嘴,若不是真給你這小子占過這個便宜,我便一劍干掉你。」

  高彥心都痒起來,道:「能親雅兒的嘴,是截至現時我高小子最偉大的成就,一時忍不住向外公布,是人之常情,否則還有甚事說出來可鎮住老卓那瘋子呢?哈!」

  尹清雅道:「功過相抵就是功過相抵,沒得商量。想多占點便宜嗎?便要再立功。」

  高彥隨口問道:「要立甚麼功呢?」

  尹清雅沒好氣道:「我不再和你胡扯,人家心里有件事很擔心呢!」

  高彥奇道:「是甚麼事呵?」

  尹清雅低聲道:「我怕大江幫的人會找天叔算賬。」

  高彥一頭霧水的道:「誰是天叔?我見過他沒有?」

  尹清雅氣道:「天叔就是胡叫天,你竟然沒聽過嗎?枉你還自認是邊荒的首席風媒。」

  高彥賠笑道:「聽過聽過!他是大江幫的叛徒,依江湖規矩,這種事我們很難插手。」

  尹清雅嗔道:「但他是我們兩湖幫的人呵!死小子!快幫我想辦法。」

  高彥道:「叫他躲遠點不就成了嗎?」

  尹清雅不悅道:「我正是不想天叔過那種東躲西藏的凄涼日子,他對師傅非常忠心,如師傅在天之靈曉得我連天叔也護不住,會怪我的。」

  提起聶天還,尹清雅兩眼一紅,泫然欲泣。

  高彥登時投降,道:「此事要和劉裕說才成,否則誰都不敢和大小姐開口。我的娘,待攻陷巴陵再理會這方面的事好嗎?」

  尹清雅欣然道:「算你吧!你定要說服劉裕那家伙。」

  高彥拍胸道:「再不成便請出燕飛去和劉裕說,怎到他不答應?此事包在我身上。」

  又賊眼兮兮的去看她,道:「這算否大功一件呢?」

  尹清雅跳了起來,笑著道:「當然是天大的功勞,只可惜你尚未立下此功。」

  高彥想把她抓回來,尹清雅一個閃身,出房去了。

  高彥倒回床上去,幸福的感覺蔓延全身,得妻如此,夫復何求。只要想想將來大功告成時,與小白雁洞房花燭,便感到沒有白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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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任青媞的聲音在房外響起道:「三哥!宋大哥來了!正在外廳等你。」

  屠奉三從床上坐起來,心中苦笑,任青媞喚他「三哥」,弄得他渾身不自然起來,但又有甚麼辦法呢?她一副大家都是自己人的神氣態度,縱然曉得事實如此,又或發展至這種地步,他仍是感到有點難以接受,沒法面對這種現實。

  他並不奇怪宋悲風會來找他,因為抵建康后第一件事,便是通過暗記向宋悲風傳遞資訊,他只是奇怪宋悲風到今天才來相見。

  匆匆梳洗后,屠奉三到外廳見宋悲風,任青媞正烹茶招呼宋悲風。

  這個祕巢位於城西人口密集處,鄰近石頭城,外觀與四周的民房沒有太大的分別,非常穩妥。

  任青媞笑臉如花的殷勤奉上香茗后,退往內進去,讓他們方便說話,確是知情識趣。

  屠奉三訝道:「宋大哥不奇怪為何我會和她在一起嗎?」

  宋悲風道:「我剛到京口見過劉帥,昨夜才趕回來,還有甚麼好奇怪的?」接著把原委道出,又頹喪的道:「我回來后想趁天亮前潛進烏衣巷見大小姐,向她轉述劉帥的話,豈知烏衣巷警備森嚴,且有敵方高手巡逡,我怕打草驚蛇,只好放棄。」

  屠奉三沉吟片刻,問道:「劉帥與孫小姐並非一般的關係,對嗎?」

  宋悲風苦笑道:「事實上我知道的只比你多一點點。上一回在建康,我曾應孫小姐的要求,安排他們兩人祕密私下會面,至於他們之間發生了甚麼事,我全不知情。」

  屠奉三愕然道:「孫小姐為何要見劉帥呢?」

  宋悲風嘆道:「此事說來話長,其中牽涉到王恭的美麗女兒王淡真,而孫小姐正是王淡真的閨中密友。唉!一並告訴你吧!劉帥曾與淡真小姐苦戀,結果不用我說出來吧!」

  屠奉三遽震無語。

  宋悲風狠狠道:「現在我最想做的事,是干掉桓玄那個小子,個人的生死絕不放在我心上。」

  屠奉三雙目精芒閃閃地看著宋悲風,沉聲道:「這是勞而無功的事,只會白白犧牲,一個不好,如被擒而不死,落在魔門的人手上,說不定會泄露我們的祕密。小不忍則亂大謀,桓玄本身武功高強,近身親衛更全是一等一的高手,換了燕飛也奈何不了他,何況尚有魔門高手全力保護桓玄。宋大哥絕不可輕舉妄動。」

  宋悲風頹然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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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兩位大哥好!」

  兩人聞聲瞧去,燕飛正穿窗而入,來到兩人身旁,微笑道:「屠兄說得對,一切好商量,但千萬不要輕舉妄動,如果桓玄那麼容易被干掉,我立即去辦。」

  屠奉三笑道:「有我們的邊荒第一高手在,見大小姐一事可以迎刃而解。」

  燕飛欣然坐下,道:「任后呢?」

  屠奉三以眼神示意任青媞在內進處。

  燕飛道:「我剛從大江北岸回來,湊巧碰上一個震動人心的情景,你們試猜猜看我見到甚麼呢?」

  宋悲風是沒有猜謎的心情,屠奉三則是完全沒有頭緒,后者攤手表示投降。

  燕飛欣然道:「我見到的是高掛北府兵和我們劉爺旗幟的「奇兵號」,公然硬闖建康的大江河段,主持者肯定是老手,把前去攔截的敵艦玩弄於股掌之上,還撞沉了其中一艘,確是非常精彩。當時岸上看熱鬧的至少有數百人,此事將轟動全城,桓玄今回面子肯定掛不住。老手的確有一手。」

  兩人為之愕然。

  屠奉三訝道:「老手駕〔奇兵號〕要到哪里去?為何舍易取難?」

  燕飛道:「當是兩湖幫傳來好消息,因為我看到指揮台上尚有我們的賭仙。今次〔奇兵號〕高調張揚,盡顯鋒芒,是要為劉帥以別開生面的方式傳遞軍令,同時向兩湖幫示好,也讓桓玄疑神疑鬼,卻偏又毫無辦法。」

  宋悲風道:「此著非常高明,一艘戰船,便把桓玄的氣焰硬壓下去。」

  屠奉三喜道:「總算有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,如果兩湖幫能取回巴陵,桓玄將陷入被前后夾擊的局勢。」

  燕飛道:「究竟出了甚麼問題?宋大哥為何想去刺殺桓玄?」

  屠奉三道出因由,然后道:「現今我們根本沒法到烏衣巷見大小姐,幸好有你燕飛在,此事只有你一個人辦得到。」

  宋悲風道:「孫小姐是安公最疼愛的后輩,我絕不會讓桓玄傷害她。」

  燕飛道:「我們當然不可讓王淡真的慘事在孫小姐身上重演,不過我必須待至夜色降臨,方有在不驚動任何人下偷進謝府的把握。」

  接著向兩人打個眼色。

  任青媞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后門處,滿臉喜色的道:「噢!燕爺來了!」又欠身施禮。

  燕飛起立還禮,笑道:「任后來得正好,今次我來是有要事找任后商量。」

  屠奉三明白過來,以燕飛的為人,若不是有事,絕不會主動接触任青媞,不是因他難忘舊恨,而是不想虛與委蛇。

  任青媞欣然在地席坐下,垂首感激的道:「只要燕爺吩咐下來,青媞會盡心盡力去為燕爺辦妥。青媞之所以有今日,一切能重新開始,全賴燕爺大人有大量,不計較青媞的過錯。」

  屠奉三和宋悲風都明白任青媞的意思,因為燕飛對劉裕有決定性的影響力,如果燕飛從中作梗,今回倒李淑莊的行動,肯定難以成事。

  燕飛微笑道:「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好了。我今回來找任后,是怕事情有變,我們必須改變計划。」

  眾皆愕然。



第七章 佳人有約

  「砰」!

  內宮御書房內,桓玄一掌拍在長幾上,滿臉怒容的喝道:「是誰負責把守水道?敵人這麼要來便來,要去便去,視我桓玄為無物耶!」

  分坐兩旁的桓偉、桓修和在另一邊的譙縱、譙奉先都聽得面面相覷,不知該如何答他。

  眾人中,以桓偉與桓玄的關係最密切,讓桓玄發了一會脾氣后,勸道:「現在當務之急,是要弄清楚敵人為何要這做?又要到哪里去?」

  桓修也道:「劉裕派戰船來硬闖建康的水道關防,定有他的盤算,不會只逞威風這般簡單。」

  桓玄冷靜下來,道:「你們有甚麼看法?」

  譙縱從容道:「若我沒有猜錯,兩湖幫的余孽已和劉裕接触聯系,並結為一黨,密謀反攻。這艘戰船正是要到兩湖去,闖關一方面為節省時間,更是向我們示威,要我們進退失據。」

  桓偉色變道:「益州公這個看法很有道理。」

  桓玄不屑的道:「沒有聶天還的兩湖幫,還可以有甚麼作為?只要我們能盡早收拾劉裕,一切問題可迎刃而解。」

  譙奉先道:「大人明鑒,劉裕蓄意挑釁,大有可能是要激怒大人,引我們進擊京口。」

  桓修皺眉道:「劉裕陣腳未穩,為何如此不智?」

  譙奉先解釋道:「劉裕是知兵的人,清楚上策是以逸代勞,下策是勞師遠征。且憑他現時的實力,來攻打像建康這般的城池,與送死沒有任何分別,且首先必須克服廣陵一關。如果我們倉卒攻打京口,他便有可乘之機,說不定可借勢奪取廣陵。」

  譙縱附和道:「若劉裕是故意挑惹我們,又虛張與兩湖殘余合擊之勢,更證明了他缺糧的傳聞,故急於求戰。否則好該待平定天師軍后,方從三方向我們發動攻擊。」

  桓玄冷笑道:「劉裕垂死掙扎,根本不放在我眼內,就看我何時割下他的臭頭。」

  譙縱向譙奉先打個眼色,著他說話,后者忙道:「兩湖余孽雖說難成氣候,但在兩湖始終根源深厚,是一個禍患,如能趁此時機,一舉肅清兩湖余孽,另一方面則全力封鎖下游京口的漕運,不住削弱劉裕的實力,那南方的和平統一,可以預期。」

  桓玄臉露難色。

  譙縱欣然道:「只要大人一聲令下,我譙縱願率本部戰船,以巴陵為基地,掃蕩兩湖小賊,有馬軍和周紹兩個深悉兩湖幫情況的人助我,我有把握在三個月內完成剿賊的任務,請大人明鑒。」

  桓玄目光投向譙縱,用神地看他好一會后,冷冷的道:「南方的主戰場是在這里,是建康和京口之爭,如要勞煩益州公,便是小題大作。」

  轉向桓偉道:「大將軍剛被任命為荊州刺史,兩湖幫的小賊便由大將軍負責。退下!」

  眾人只好施禮告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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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燕飛心中忽然涌起對紀千千的思念,那並不是往常一般的記掛,而是突如其來腦海浮現出千千的絕世玉容,心中同時生出感應,接收到千千向他發出的資訊。雖只是電光石火般的快速,但他已清楚掌握到千千心靈傳感的內容。

  千千復原了,心靈的力量比以前更強大,且忍不住相思之苦,預約今夜的夢中之會。

  這次毫不含糊的心靈快訊,頓時令燕飛生出美妙無比的動人滋味。於此正置身於水深火熱處的一刻,他卻和千千互通心靈的款曲,定下心與心之間的約會,其感覺真的無法形容。

  決勝的時刻正不住逼近。不論是南方的爭霸戰,又或拓跋族與慕容族的斗爭,均以不同的步伐朝終結點邁進。形勢每一天都在變化中,他便像怒海中的小舟,每一刻都有舟覆人亡之險,而正是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里,他和紀千千的熱戀攀上了高峰,譜出最奇異和迷人的戀曲。

  屠奉三的聲音在他耳內響起,道:「燕飛你在想甚麼呢?為何忽然不說話了。」

  燕飛「回醒」過來,連忙集中飄蕩的魂魄,這才發覺屠奉三、任青媞和宋悲風都以古怪的目光瞧著自己。

  燕飛此時仍對剛才的感覺戀戀不舍,紀千千的傳感似仍縈回心谷,隨口道:「我剛才說到哪里?」

  任青媞道:「燕爺剛說到魔門團結在一個他們稱之為聖君的人之下,接著便像記起某些事似的,神情還相當古怪。」

  燕飛收攏心神,點頭道:「對!對!」

  宋悲風關心的道:「小飛有甚麼心事呢?」

  燕飛心忖自己確有「心事」,問題在沒法老老實實的說出來,忙返回正題道:「我們對付李淑莊的大計,有個關鍵性的假設,就是魔門中人全是自私自利之輩,所以李淑莊當不會把與關長春的買賣告訴魔門的同伙。但當我曉得魔門是由一個叫聖君的人主持大局,我對這個假設的信心動搖了。」

  稍頓續道:「試想一下,李淑莊發覺關長春是她一人獨力對付不了的,而她更不舍得金子,兼之根本沒有閑情和時間與關長春周旋磨蹭,她會怎麼做呢?」

  屠奉三點頭道:「我也曾想過同一個問題,李淑莊便曾親口說過,她見我的當夜本該到皇宮去赴宴,卻因我而推掉了約會。約她的人該是桓玄無疑。」

  當他說及李淑莊時,此女音容笑貌似在他腦海里活過來般,彷佛正對他賣弄風情,撒嬌獻媚,形態干變萬化,卻都是那麼迷人。以屠奉三的修養功夫,也暗吃一驚,心忖難道自己已著了她的道兒。忙把這股因李淑莊而起的情緒硬壓下去。

  任青媞輕笑道:「譙嫩玉不行哩!所以李淑莊須親自出馬去迷惑桓玄,想不到我們無意之間,竟坏了魔門的事。」

  她說出眾人想不到的猜測,亦因任青媞本身亦是此道的高手,推己及人,故能想及這方面的事。

  屠奉三最同意她的猜想,因為縱然自己一意殺死李淑莊,仍然有點抵受不住她的誘惑,何況對她沒有戒心的桓玄。他太清楚桓玄了。

  道:「照我看不是譙嫩玉道行未夠,而是桓玄對譙家生出疑心,桓玄便是這麼一個人,想和他共富貴的,最后都不會有好結果。」

  燕飛聽罷兩人對李淑莊與桓玄之間關係的看法,心中填滿古怪的感覺。他們四人是多奇怪的組合,互相間既是恩怨難分,偏又湊在一起,共同去做一件事。

  四人之中,宋悲風的背景簡單多了,而任青媞和屠奉三均非等閑之輩,各自為本身的目標努力,至乎不擇手段。

  宋悲風道:「若照這般去推想,奉三下次去見李淑莊,會是非常危險的事。」

  燕飛道:「理該如此,如果李淑莊向那聖君求援,魔門會採取速戰速決的策略,一舉解決關長春的問題,以免夜長夢多,被關長春影響他們奪天下的大計。難在我和宋大哥都不宜出手,只有任后的干涉,方不會令魔門的人起疑。」

  屠奉三和宋悲風明白過來,正因須任青媞出手,所以燕飛縱然心中不情願,也必須來找任青媞商量,好找出解決的辦法。

  任青媞露出凝重神色,道:「如果李淑莊確有此打算,會嚴重影響我們的計划,令我們功虧一簣。」

  屠奉三道:「李淑莊還有一個顧慮,就是她若激怒我時,我或會不顧一切泄露所有丹方的祕密,那在五石散的買賣上,李淑莊將失去一向擁有的優勢。所以李淑莊一是乖乖的和我交易;一是全力出手對付我,生擒不了便來個殺人滅口。」

  任青媞道:「我們原定的計划,仍是最完美的計划,能達致最理想的效果,當李淑莊試服第三條丹方煉制出來的五石散,其丹毒會引發前兩條丹方的丹毒,像山洪般在她體內暴發,且令過往長期積聚在她體內的丹毒流竄全身經脈。任她魔功蓋世,也要抵受不住。」

  燕飛苦笑道:「這當然最理想,可是如果李淑莊向那聖君求援,在對事情緩急輕重的取舍下,那聖君絕不容李淑莊陪我們玩這個游戲,那此計划便再行不通了。」

  宋悲風提議道:「我們可否把丹方記錄下來,然后想方法讓李淑莊奪去,又不會懷疑我們是故意讓她得逞?」

  屠奉三道:「如果我是李淑莊,取得丹方后只會暫擱一旁,不會急於煉丹試丹,這樣便失去原來計划的意義了。」

  任青媞道:「我認為我們尚有一線機會。」

  燕飛心中不禁佩服她,因為他自問再想不到任何辦法,顯示在這種勾心斗角的斗爭下,任青媞的心計實在他們之上。

  屠奉三喜道:「請任后指點。」

  任青媞向他嫣然一笑道:「三哥不用對青媞這般客氣,大家是自己人嘛!」

  屠奉三和燕飛交換個眼色,均感到對方的無奈,他們兩人對任青媞一向都只有惡感而沒有好感,但在形勢轉移下,卻不得不接受任青媞成為劉裕的女人這個現實。

  敵人變成了自己人。

  任青媞續道:「當日我向李淑莊編造關長春這個人時,之所以特別指出關長春貪財好色,正因感到李淑莊是媚惑男人的高手,我才故意這麼說,那時還想不到關長春的好色可以起甚麼作用。」

  屠奉三苦笑道:「幸好我和她於燕雀亭交手時,仍表現出好色的作風,一方面在抗拒她的色誘,另一方面又似控制不住自己的開出要她獻身的條件。不過若接受她的誘惑,肯定不會有好結果。」

  任青媞淡淡道:「當然不可以和她真個銷魂,那與送死沒有任何分別,落在她手上更是生不如死。」

  宋悲風皺眉道:「既然如此,又如何利用關長春好色這一點呢?」

  任青媞道:「對李淑莊來說,關長春是她最想籠絡的人材,如能收為己用,她以后都不用再為煉制五石散的事費神。所以如果三哥能令李淑莊感到關長春對她已是情難自禁,她絕舍不得殺掉關長春。更精彩的是如果三哥能令她對你生出微妙的愛意,那對我們會更為有利。」

  屠奉三頹然道:「任后的提議使我生出玩火的感覺。坦白說,李淑莊的媚術並不容易對抗,如果我真的被她所惑,后果不堪想象。」

  任青媞「噗哧」嬌笑道:「我真的不敢相信,這番話會從三哥口中說出來,三哥對自己在這方面的定力如此沒有信心嗎?只要三哥不時想想桓玄,肯定可變得心如鐵石。」

  屠奉三遽震道:「對!只要想起桓玄,我便有信心克服任何困難。」

  燕飛道:「我可看出屠兄已對李淑莊生出男女間微妙的感覺。嘿!我不是在取笑屠兄,因為男女間的互相吸引,是人的天性,何況李淑莊是此道高手,尤其當屠兄不用掩藏色心,甚或要故意流露色心,情況將更危險。媚術是攻心之術,當心失守時,便像高手過招,露出破綻。如果屠兄能在適當時機,露出這樣的破綻,肯定可取信李淑莊,令她改採籠絡安撫的策略,而不是大動干戈。」

  屠奉三道:「這麼說!燕兄是同意任后的主張了。」

  宋悲風道:「但如何拿捏,卻是非常困難,一個不好,等於惹火燒身。」

  燕飛聳肩道:「我們只好兩方面都準備,一邊試行任后之策,另一邊則全力戒備,動起手時,對魔門的人見一個殺一個,最好把李淑莊和那聖君全宰掉,雖未能達致最理想的效果,但總好過讓他們繼續為桓玄出力。」

  屠奉三道:「就這麼決定。」

  接著道:「我約好了李淑莊后天見面,今次該和她在甚麼地方見面呢?」

  任青媞欣然道:「如果仍是易於逃遁的燕雀亭,便無法顯示關長春對她心動了,最好是由關長春掌握主動,例如關長春到淮月樓見她如何?只要有燕爺在暗中提供保護,安全上該沒有問題。」

  屠奉三苦笑道:「這是否就是甚麼〔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〕之計呢?」

  宋悲風道:「最好能於李淑莊獨處之時,奉三突然出現,可收奇效。」

  任青媞笑道:「事情愈來愈有趣哩!只看三哥是否有入虎穴的膽量。」

  屠奉三啞然笑道:「任后不用施激將法,我一向不欠缺膽量,不過任后的提議確是一著奇兵,會令李淑莊對我作新的估計。」

  任青媞喜道:「三哥同意了。」

  屠奉三雙目殺機大盛,沉聲道:「只要想起桓玄,縱然只是一線機會,我也要全力去爭取。就這麼決定吧!」

  燕飛笑道:「文的不成便來武的,我們和魔門再沒有甚麼好說的了。」



第八章 政治妥協

  劉裕不但難過,心中還有點不舒服。

  司馬元顯的死訊於正午時分傳到京口來,他和老爹司馬道子的首級同被高懸於宮門外示眾。

  對司馬元顯,他有一份特別的感情。

  縱然於荒淫奢侈的皇族里長大,又受到建康高門習氣影響,兼之不明人間疾苦,但司馬元顯仍於內心深處保持著某種東西,那或許是所謂的童真。

  那回司馬元顯由階下之囚變為合作伙伴的經曆,引發和燃點了司馬元顯這一點童真,也促成了未來合作的可能性。

  對司馬元顯,劉裕一直心存內疚,不但因為自己別有居心,更因為司馬元顯真當他是曾出生入死的好兄弟,完全信任他,為他在他老爹前說盡好話。

  他更醒覺自己走錯了一著,就是讓屠奉三去警告司馬元顯。如果司馬元顯心里有所預防,絕不會父子同一命運。屠奉三肯定是陽奉陰違,有負他之托。這想法令他的心很不舒服。

  矛盾的是他曉得在爭霸的大前題上,屠奉三的決定是正確的。若讓司馬道子父子仍然生存,還來投靠他,會是個難解的死結。

  他感覺到自己正深陷在殘酷無情的政治和武力的斗爭內,沒有回頭的機會。當然,為了淡真的恥恨,為了所有追隨他的人,他亦不可能就此罷休。

  他實在很難怪責屠奉三,他一向都是這種人,於司馬元顯一事上從來沒有改變過立場,要怪便怪自己想得不夠縝密周詳。

  坐在太守府的大堂里,他生出莫以名之的感受。

  他開始明白謝玄當年淝水之戰時的心情。現今對敵人的情勢,他已是智珠在握,勝券雖然在手,可是勝利並不代表一切,還有很多個人的問題和思慮,便如謝玄清楚知道淝水之勝后,接踵而來的將會是挫折和失敗,那並不是憑武力可以解決。

  他可以不做皇帝嗎?

  當他擊垮桓玄,他將別無選擇的被推到那個位置上,隨他打天下的所有北府兵兄弟,還有孔老人、何銳等江湖人物、兩湖幫的幫眾、至乎王弘等高門里支持自己的人,他們會形成一股龐大的影響力,驅使自己繼續向皇帝的寶座邁進,因為他們的利益榮辱,已與他劉裕的成敗緊密結合在一起。

  他劉裕再沒有退路。

  此時手下來報,毛修之求見。

  劉裕想了想,才記起他是當日在建康淮月樓由王弘引見的建康五子之一的人物,因其父被干歸所殺,與譙縱有不共戴天的滅族之恨,連忙著人請他進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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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姚猛嚷道:「看!有兩艘戰船來哩!」

  卓狂生沒好氣道:「不要高興得那麼早,或許是敵人的戰船也說不定呢!」

  魏品良道:「姚大哥是應該高興的,因為的確是我方兄弟的船。」

  三人擠在高起達五丈的碼頭望樓上,遠眺在水平線處出現的帆影。

  碼頭位於小島的東端,小島的位置在巴陵之西三十里許處,是湖內眾多小島之一,也是兩湖幫一個具有戰略價值的重要基地,島上建有房舍,可容三千之眾。

  他們本來以為要奪回這個小島,須經一番苦戰,豈知島上並沒有敵人,讓他們不用費力便把小島奪回手上。由此也可見敵人軍力只能保住巴陵,無法再擴大占領範圍。

  七艘赤龍舟,正進入全面戒備狀態,以防敵人聞訊來犯。

  望樓下的高彥往上喝道:「是否有船來了?」

  姚猛應道:「是我們的船,共兩艘。」

  魏品良呼叫聲再起,嚷道:「西北方又有十多艘船呵!該是周爺的船隊。」

  「周爺」就是周明亮,是兩湖幫元老級的領袖人物,備受幫中兄弟尊敬,他肯應飛鴿傳書來會,正顯示兩湖幫仍是團結一致,且認定小白雁是他們的新幫主。

  高彥旁的小白雁雀躍道:「成功哩!桓玄今回死定了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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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燕飛等人為怕打草驚蛇,都不敢外出,躲在任青媞的祕巢,乘機爭取休息的時間,以養精蓄銳。

  可是建康的情況,卻全在他們的掌握中,因為屠奉三早布下廣大精密的情報網,嚴密監察敵人的動靜。馬行早閉門停業,負責馬行的兄弟們則轉進暗里活動。

  燕飛在任青媞安排給他的臥室打坐調息,真氣運轉三百周天后,精滿神足,便像一般人熟睡醒過來般,感覺良好。

  敲門聲響,進來的是一臉憂色的宋悲風,坐到床邊,道:「奉三出去了,他說要聯絡王弘,探聽建康高門現今的情況。」

  燕飛皺眉道:「以他關長春的外貌,去見王弘似乎不大妥當。」

  宋悲風道:「王弘是絕對可以信賴的,小裕對他既有救命之恩,他亦曾與小裕共生死,明白小裕是怎樣的一個人。不過這都不是最重要的,最關鍵處是王弘曉得桓玄斗不過小裕。」

  燕飛笑道:「宋大哥看得很透徹,桓玄現在看來占盡上風,事實上卻是泥足深陷,失去了以前掌握主動的優勢,如果我們能把這情況如實展示予建康的高門,可收奇效。」

  宋悲風道:「奉三正因今早〔奇兵號〕闖關揚威之舉,遂打鐵趁熱,去找王弘想辦法。唉!」

  燕飛道:「宋大哥是否在擔心謝家?」

  宋悲風點頭應是,問道:「你是否清楚孫小姐和小裕的關係?」

  燕飛點頭道:「對小裕來說,謝鐘秀等於另一個王淡真,可填補他心中的缺陷。不過孫小姐卻似對小裕沒有意思。」

  宋悲風一呆道:「為何小飛會有這樣的判斷呢?」

  燕飛把助劉裕偷進謝府夜訪謝鐘秀的情況如實道出,道:「那對小裕造成非常嚴重的打擊,我也沒想過孫小姐會是這樣的態度。」

  宋悲風沉吟片晌,道:「照我看孫小姐對小裕是有意思的,情況異常復雜。對玄帥的早逝,孫小姐傷心欲絕,到現在仍沒法接受。小裕活脫脫便是另一個大少爺,只是出身寒微。會否是這樣呢?孫小姐不敢接受小裕,是怕害了他,因為高門大族的人,絕不容寒門染指建康最顯貴仕族的天之驕女,孫小姐正因深明此點,所以拒絕了小裕。」

  燕飛道:「若真的如宋大哥所言,那一切易辦,今夜便讓我偷進謝家去,找孫小姐說個清楚明白。」

  宋悲風喜道:「一切全拜托小飛哩!最好先找到大小姐,弄清楚情況。現在我放心去辦事了。」

  燕飛訝道:「宋大哥要去辦甚麼事呢?」

  宋悲風道:「我要為小裕去聯絡建康的幫會人物,他們以前最尊敬的是安公和大少爺,現在則看好小裕。我們的目標是要爭取每一分支持我們的力量,務要把桓玄這奸賊除掉。」

  燕飛欣然道:「正如宋大哥說的,桓玄絕斗不過小裕,建康高門自安公和玄帥后,再沒有杰出的人物出現,好應該輪到布衣出身的英雄豪杰冒尖,改變高門和寒門的不公平情況。」

  宋悲風露出一絲苦澀的表情,拍拍燕飛肩頭告辭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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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劉裕與毛修之相見,都心中歡喜,想起當日淮月樓之會,到今天於京口重聚,世局大有滄海桑田的變化。

  毛修之發自真心的說了番仰慕的言辭,然后道:「誰都沒想過李淑莊會站到桓玄的一邊,我也是到長民知會我形勢不妙,方立即逃往曆陽去,險至極矣。」

  劉裕道:「李淑莊真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?」

  毛修之坦然道:「李淑莊是建康高門最愛戴的人,原因統領大人該如我們般清楚。她更是個有非凡魅力的女子,說話言簡意賅,每能說中人的心事。憑她和建康一眾高門名士的密切關係,其對桓玄的助力是有目共睹。很多人認為她是當今之世最出色的縱橫家,單憑三寸不爛之舌,便把整個局勢扭轉過來,令桓玄不費吹灰之力取得建康。唉!聽說桓玄已令散騎常侍卞範之起草禪讓詔書,桓玄將於短期內逼司馬德宗讓位。」

  劉裕訝道:「你不是忙於避難嗎?為何仍對建康的情況這麼清楚呢?」

  在他眼前的毛修之,再不是以前華衣麗服的打扮,換過平民的裝束,令他予人較踏實的感覺。聞言答道:「桓玄起用了大批高門的年輕子弟,長民是其中之一。桓玄以大將刁逵守曆陽,長民便是刁逵的參軍,與我祕密來往。幸好得他照顧,我的日子才沒有那苦,今回便是他著我到京口來找統領大人,告訴統領他仍然支持你,只要你一聲令下,他會全力配合。」

  毛修之口中的長民是諸葛長民,乃建康五子之一。

  劉裕道:「除長民外,你見過其它人嗎?」

  毛修之道:「現在建康敵我難分,長民勸我不要見其它人,以免節外生枝。桓玄不知是否得李淑莊指點,甫抵建康便展開懷柔籠絡的手段,特意起用被司馬道子打壓的高門子弟,王弘便是其中之一,他的堂兄王謐便得到桓玄重用為中書監兼司徒,謝混也得重用。桓玄手段的厲害,大出我們意料之外,他愈尊重王、謝二家,愈得建康高門的支持。」

  劉裕心忖王弘肯定沒有變節,否則屠奉三早已死掉,道:「其它人我不清楚,但王弘肯定仍是以前那個王弘,毛兄可以放心。」

  毛修之謙虛的道:「統領大人直呼我修之便可以了,否則修之會消受不起。」

  劉裕微笑道:「仍對我那麼有信心嗎?」

  毛修之現出崇慕的神色,道:「只是統領大人據海鹽出擊的妙著,早令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。當我似失去一切希望的時刻,長民卻告訴我你已占據京口,從劉牢之手上奪得北府兵的兵權,我真的不敢相信。剛才我抵達京口,見到城防森嚴,但人民卻是生活如常,一切井井有條。所遇的兵將,人人士氣昂揚,便像以前玄帥在世時的威勢,我立即疑慮盡去,比以前任何時刻更有信心。桓玄是絕斗不過統領大人的。」

  劉裕道: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,請修之坦白告訴我。像長民般已得桓玄起用,為何仍肯支持我劉裕呢?」

  毛修之道:「我也問過長民同樣的問題,他答我道,人的性格是不會改的,變的只是手段,桓玄起用他諸葛長民,只是安撫建康高門子弟的一時之策。唉!長民說得對,我們永遠不會忘記,他乘王恭之危,脅逼王恭把女兒送給他。如果讓這樣的卑鄙之徒成為皇帝,會是多麼可怕的一回事?咦!統領大人的臉色為何變得這麼難看?」

  劉裕怕他看穿自己的心事,岔開道:「你可知桓玄已殺了司馬道子父子?」

  毛修之道:「不是這樣才會令人奇怪。桓玄從來都是心狠手辣的人,既無情亦無義,只看他如何出賣屠奉三便清楚了。我們真的是全心全意投向你的。現在是到了有所改變的時候,皆因高門自玄帥去后已后繼無人,所以玄帥選擇了統領大人,認為只有統領大人能繼承他未竟之志。」

  稍頓續道:「現今統領大人已是我們最后的希望,與其屈辱地在桓玄的暴政下苟且偷生,不如轟轟烈烈的與統領大人同生死共榮辱,大干一場。」

  劉裕聽他言辭懇切,愈說愈激動,心中卻是一片平靜。他明白到毛修之正代表他們這輩高門子弟中的有志之士,向自己說出心聲。不過他們的投誠效忠,是有條件的。如果自己不能作出合乎他們期望的響應,不但會被他們看不起,他們還會生出異心。

  事實上他也別無選擇,失去了高門的支持,南方將陷於四分五裂的局面。所以智士不論是侯亮生又或劉穆之,都主張繼續謝安「鎮之以靜」的施政方針,不可動搖高門大族的根基,只作有限度的改革,以消弭社會不公平的情況。

  劉裕道:「我曾向王弘保證過,我會繼續安公和玄帥的政策,以北伐統一中原為最高的目標,在這方面我從來沒有改變過,將來也不會改變。」

  毛修之雙目射出熱烈的神色,道:「長民已準備妥當,只等待統領大人的指示,只要能殺死刁逵,長民便可以控制曆陽,也控制了建康的上游。」

  劉裕點頭道:「這個我明白,互相間的配合非常重要,我更可派人去助長民。至於你又有甚麼打算呢?」

  毛修之道:「我當然與長民共進退。」

  劉裕搖頭道:「如此太浪費人材了,你能起的作用,該遠超於此。」

  毛修之愕然道:「我可以起甚麼作用呢?」

  劉裕微笑道:「現在譙縱傾巢東來,助桓玄打天下,其留守巴蜀的力量肯定薄弱,只要你能潛返巴蜀,號召舊部和一向支持你們的家族幫會,將可把譙縱的殘余勢力連根拔起,令譙縱再沒有退路。」

  毛修之先是興奮起來,接而又現出沮喪之色道:「我雖有重奪巴蜀控制權的信心,卻沒有把握對抗聞風而至的荊州軍。桓玄是懂兵法的人,定會於江陵駐有重兵,既可支持建康,又可監控上游的情況。」

  劉裕搖頭道:「當你返抵巴蜀之時,我可以肯定江陵自顧不暇,忙於應付重振旗鼓的兩湖軍。」

  毛修之雙目立即亮起來。

  劉裕不厭其詳的向他說出兩湖幫現在的情況,又揭破譙縱是魔門之徒的身份,聽得毛修之目瞪口呆,才道:「你要我派多少人助你收復巴蜀呢?」

  毛修之定過神來,沉吟片刻道:「只要我打正統領大人的旗號,只我一個人便有顛覆譙家的信心,但卻需至少一年半載的工夫。統領大人可撥多少人給我呢?」

  劉裕道:「我調派一隊十二艘戰船給你,指揮的人叫彭中,是北府兵中新近冒起最有實力的將領,水戰陸戰,同樣精通,兵力達二千人,足夠嗎?」

  毛修之感激涕零的道:「足夠有余,我毛家在巴蜀蒂固根深,豈是譙縱這個妖人能連根拔起?統領大人這麼看得起我,我絕不會令統領大人失望。」

  劉裕雙目射出火熱的神色,徐徐道:「為省時間,你們須立即動身,逆水西上,今夜便可硬闖建康河段,我要讓桓玄清楚知道,他的所謂封鎖大江,只是形同虛設。稱霸大江的水師並非荊州軍,而是由玄帥一手創立的北府雄師。」

  毛修之難掩興奮之色的道:「一俟控制巴蜀,我會用統領大人的名義,向遠近發出文告,然后先取被名之為〔三巴〕的巴郡、巴東郡和巴西郡三城,然后麾軍東下,奪取白帝城,如此便可以和兩湖軍夾擊江陵,桓玄勢危矣。」

  劉裕心生感触。

  南方的政治,確是高門大族的政治,像毛修之這種出身世家大族的人,精於政治,只要給他機會立顯鋒芒。如果自己像孫恩般打正旗號要推倒高門世族的統治,眼前的毛修之,至乎高門大族的所有人,將變成反對他的人。后果可想而知。

  劉裕道:「名義上,當然以修之為主,彭中為副,但你卻應視彭中為我的代表,待之以誠以禮,才不致出岔子,誤了大事。」

  毛修之道:「我明白。修之真的明白,絕不會辜負統領大人的厚愛。可是長民方面又如何呢?」

  劉裕欣然道:「我自會派人與長民取得聯絡,這方面的事不用你去憂心,最重要是做好你手上的事。奪得巴蜀后,你只要和壽陽的胡彬取得聯系,我們便可互通資訊。好吧!該是找彭中來與你見面的時候了。」

  毛修之彈將起來,移到他身前,恭恭敬敬地跪下,連叩三個響頭,到再抬起頭來,已是滿臉熱淚。

  劉裕明白他的心情,當桓玄進占建康的一刻,毛修之肯定會認為永遠報不了被譙縱滅族毀家的血仇。忽然形勢逆轉,他不單報仇有望,還可以重振家族,怎到他不激動得控制不住熱淚。

  自決定返回廣陵后,他每一天都在思量如何擊敗桓玄,不放過任何可以打擊桓玄的策略和行動,運用手上每一分的力量。

  他清晰的感覺到,不論是他自己還是追隨他的人,都曉得正不住向最后的勝利邁進。便像淝水之戰時的謝玄和他手下的兵將,沒有人懷疑走的非是勝利的康莊大道。

  這種斗志和士氣,正是決定淝水之戰成敗的關鍵。

  桓玄的聲勢乍看似是如日中天,但劉裕卻知道桓玄已是日暮途窮,現時的威勢只是回光返照。

  淡真!淡真!

  為你雪恥的時刻,已愈來愈接近了。

  桓玄輸掉建康這一仗后,將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。



第九章 勝券在握

  嘉興城。

  蒯恩一陣風般奔進書齋,喜形於色的道:「徐道覆中計了!」

  正埋首書卷的劉穆之放下書本,欣然道:「一切盡在蒯將軍算計中,對嗎?」

  蒯恩神情回復平靜,在劉穆之對面坐下,道:「剛接到消息,徐道覆在海鹽以西,運河東岸處集結大軍,擺出可同時進攻我們和海鹽的姿態,試探我們的反應。」

  劉穆之笑道:「天師軍新敗之后,兼之孫恩飲恨於燕飛劍下,士氣低落至極點,如此主動反攻,實為下下之著,真想不到以徐道覆的才智,竟會犯上這麼嚴重的錯誤。」

  蒯恩道:「早在盧循於翁州祭天,大事宣揚孫恩水解得道,我便猜到天師軍會全面反攻,故暗中部署,令徐道覆摸不清楚我們實力的分布。現在看徐道覆的情況,正是沒法摸清楚我們的部署。」

  劉穆之欣然道:「徐道覆是想趁我們劉帥返回廣陵的時候,希圖能混水摸魚撿便宜,卻不知我們有蒯將軍暗中在主持大局,哪能不吃虧呢?」

  蒯恩臉紅道:「劉先生不要夸獎我,這個位置絕不好坐,令我如履薄冰,不敢懈怠,幸好有劉先生為我籌謀運策,方可有眼前的局面。」

  劉穆之道:「我只能在施政和安定人心上出點小主意,說到韜略奇謀,蒯將軍仍須靠自己。好哩!今回蒯將軍有何對策?」

  蒯恩雙目閃閃生光,沉聲道:「直至今天,天師軍仍占有地利人和的優勢,但此役之后,天師軍將徹底崩潰,再沒法發動另一場反攻,而我們則可回師助劉帥攻打建康,斬下桓玄的賊首。」

  提到桓玄,蒯恩兩眼填滿仇恨,顯是對侯亮生之死念念不忘。

  劉穆之淡淡道:「千萬不要急於求勝,徐道覆絕不容易應付。所謂〔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〕,何況天師軍人數仍在我們數倍之上?」

  蒯恩現出警惕的神色,點頭道:「劉先生教訓得好,我是不會輕敵的。」

  又沉吟道:「徐道覆的真正目標,當是嘉興而非海鹽,只要奪回嘉興,徐道覆便可再次控制運河,那時進可攻退可守,海鹽則變為一座孤城。徐道覆以嘉興作為首個進攻的目標,亦是舍難取易,只要收復嘉興,可以大振軍威,一洗天師軍的頹氣。劉先生認為我的猜測對嗎?」

  劉穆之微笑道:「我完全同意,但徐道覆會千方百計來迷惑我們,所以我們必須堅持這個信念,千萬不要懷疑自己的決定,那此戰勝利可期。」

  蒯恩喜道:「得先生認許,我立即信心大增。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向先生請教,今戰我們是以攻為主?還是該以守為主呢?」

  劉穆之拈須笑道:「問得好!由此可知蒯將軍已是勝算在握,看穿敵人最大的弱點。」

  蒯恩露出心悅誠服的神色,道:「難怪燕爺要把先生從邊荒請到嘉興來,因為先生確是智深如海,只憑我兩句話,就猜中我的戰略,那是我苦思良久后,才有的一點小心得。」

  劉穆之道:「你是個很謙虛和肯力求進步的人,難怪連屠奉三也要推崇備至的侯先生,獨是看得起你。」

  侯亮生!

  唉!想起侯亮生,蒯恩心中一陣激動。蒯恩一生最感激的人,肯定是他。如果沒有他自盡前的巧妙安排,自己便沒有今天。

  對著劉穆之,他頗有如對著侯亮生時的感受,所以他不但尊敬他,還很享受和他相處的感覺,如沐春風。

  蒯恩道:「不論盧循如何為孫恩吹噓,甚麼水解昇仙,可是卻沒法推翻一個事實,就是孫恩在天師軍最需要他的時刻,水遠地離開了他們,這對天師軍的士氣已造成最嚴重的打擊,而這亦是敵人的致命弱點。」

  在劉穆之鼓勵的目光下,蒯恩續下去侃侃而論道:「不論天師軍來勢如何凶猛,任他們如何人多勢眾,卻是外強中干,人心惶惶,只要我們能在某一點重創天師軍,便可打開缺口,動搖天師軍的軍心,引發天師軍全面崩頹。」

  劉穆之道:「自小劉爺去后,小恩不練兵時便是對著地勢圖苦思,又或到城外視察周圍的地理環境,我便猜到蒯將軍要採取主動突擊的戰術。天師軍的缺點,除了士氣低落外,還有就是良莠不齊,大部份均為訓練不足、裝備不齊、倉卒成軍的農民漁民。只要蒯將軍能掌握準確時機,避其強、破其弱,可收事半功倍的奇效。」

  蒯恩道:「多謝先生指點。」

  劉穆之撫須笑道:「天師軍雖然人多勢眾,但由於訓練不足,反成為他們的弱點,且會在大規模調動時,把此弱點完全暴露出來。而我們的優勢則在水道的控制和騎戰上,只要蒯將軍能發揮我們的優點,當可乘勢奪回會稽諸城,如此天師軍之患可平矣。」

  蒯恩站起來,恭敬的施禮道:「一切如先生所言,我立即以飛鴿傳書知會海鹽朱大將軍,該是文清小姐的雙頭戰船隊出動的時候了。」

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  劉裕剛送走遠赴巴蜀的船隊,回府途上被何無忌截著,兩人就在馬上對話。

  何無忌道:「司馬尚之之弟司馬休之正在帥府等候大人。」

  劉裕點頭道:「早猜到他會來找我。」

  司馬休之是司馬氏皇族最后一個仍握有兵權的大將,拜劉裕的部隊西拒荊州軍,南壓天師軍的形勢,仍保著無錫和丹徒兩座城池。據最新的消息,司馬休之的部隊士氣消沉,加上缺糧,原本的三千戰士只余下千余人,其它的人都當逃兵溜掉了。

  何無忌沉聲道:「統領準備如何處置他?」

  劉裕見他目露殺機,嘆道:「你想我宰掉他嗎?」

  何無忌道:「這叫一不做,二不休。現在誰都曉得司馬氏氣數已盡,除去司馬休之,等若把司馬氏連根拔起。」

  劉裕從容道:「那我和桓玄有何分別?我和桓玄之爭,豈非變為帝位之爭?」

  何無忌登時啞口無言。

  劉裕道:「我明白無忌的心情,你的想法,不但是我們北府兵兄弟的想法,更是廣大平民百姓的心願。對朝廷大家都是徹底的憎惡和厭倦,皆希望新主出現,帶來新的風氣、改革社會種種不公平的情況,讓人人有安樂的日子過。這是大家的理想,更或許終有一天會實現,但現時的形勢仍不容許。」

  何無忌忿然道:「我不明白。」

  劉裕道:「你不是不明白,而是不想接受。安公當年為何不許玄帥取司馬氏而代之,正因他看破此點。是好是歹,在高門大族的利益,已與司馬氏皇朝緊密地結合在一起。推翻司馬氏,等於挑戰高門大族的整體利益,至少在他們的心理上是這樣子。現在桓玄能得到建康大部分世族的支持,正因有人以我寒門布衣的出身大做文章,渲染我的破坏性,利用高門和寒門尖銳的對立和分隔,令建康高門對我生出抗拒之心。如果我於此時刻,斬殺司馬休之,更自立為帝,那我該以甚名義討伐桓玄呢?建康高門又有何反應?縱使我們能攻克建康,南方仍只是個爛攤子。可是若我們打正旗號,以〔保晉室、伐逆賊〕的名義起事,將可讓建康高門清楚我並非一個破坏者。而我們如何對待司馬休之,正是關鍵所在。」

  何無忌苦笑道:「統領看得很透徹。唉!可是如果我們打生打死,只是為讓那個白痴皇帝復位,想想也教人氣餒。我們已受夠了,更無法忍受另一個司馬道子的出現。」

  劉裕的目光投往出現前方的帥府,又向在街道兩旁向他歡呼喝採的民眾揮手致意,道:「一切都不同了,你再不用擔心司馬氏,他們風光的日子,已隨桓玄入主一去不返。有很多事都非一蹴可就的,必須循序漸進,靜候時機的成熟。桓玄可以稱王稱帝,我卻絕不可如此,皆因出身有異。眼前的頭等大事是對付桓玄,凡有利此事的我們絕不錯過,但有害的一件也嫌多。明白嗎?」

  何無忌釋然道:「完全明白。我的想法太簡單了,只會坏事,幸好有大人提點。」

  劉裕心中暗嘆一口氣。

  經過反復的思量,他終於為自己作出清晰的定位。其間他嘗遍內心斗爭之苦,一切都是為了要殺死桓玄,但同時自己也踏上一條沒有回頭路走的漫漫長路去。

  在返回廣陵前,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,只是一場接一場的戰爭,足使他無暇他想。但抵達廣陵后,他卻必須針對眼前的局勢作出最明智的決定。一個錯誤可帶來不堪想象的可怕后果,且是沒法糾正的。例如不是當統領而是稱王稱帝。

  他深切體會到現今自身所處的位置,和因那位置而來的一切感受。

  但有一件事他是肯定的,就是他每進逼一步,桓玄便愈接近敗亡的絕地。再沒有人能改變眼前形勢的發展。

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  建康。黃昏時分。

  王弘應暗記之召,到城南一間酒館見屠奉三,久候多時的屠奉三向他召手示意,王弘才勉強把他認出來,坐下后贊嘆道:「為屠兄易容改裝的肯定是高手,連我都沒法認出是屠兄。」

  屠奉三沒作解釋,問道:「建康現今情況如何呢?」

  王弘苦澀的道:「形勢頗為不炒,現在建康流行一種說法,就是劉裕之所以有今天的威勢,全賴荒人在背后鼎力支持,而荒人之所以肯撐劉裕的腰,是要把荒人那套搬到建康來,如此將會徹底改變南方的現狀。」

  屠奉三道:「你相信嗎?」

  王弘道:「我當然不相信,可是劉兄得荒人支持,卻為不爭之實,別有用心者遂可繪影繪聲,愈說愈真。」

  屠奉三心忖,任青媞認為必須除去李淑莊,確實是獨具慧眼,這條只須出口不用出手的毒計,是不易化解的,一時間他也想不出辦法來。

  要攻陷建康,必須從內部動搖、分化建康高門和桓玄的關係,如建康高門全體力撐桓玄,劉裕必敗無疑。

  屠奉三沒有向王弘透露內心的煩惱,冷哼道:「是非黑白,自有公論。桓玄方面又如何呢?」

  王弘道:「桓玄正密鑼緊鼓,為要登上帝位作準備。據我聽回來的確切消息,桓玄將會先封楚王,加授九錫,然后制造出最有利的形勢,才接受禪讓,登上帝座。」

  屠奉三不解道:「為何要封王呢?是否多此一舉?」

  王弘道:「封王的好處,是可以名正言順設置丞相以下的文武百官,接著由王變帝便成,只差一步。」

  屠奉三明白過來,但又生出另一個疑問,道:「現在桓玄想當皇帝或太監,只要一句話便成,因何還要制造適當的形勢?」

  王弘道:「這關乎到所謂〔天命〕的問題。司馬氏向為大晉正統,被認為是天命所授,要改朝換代,必須有天意配合,方可為人接受。所以桓玄必須設法炮制出種種詳瑞預兆,便可在群臣力勸下,借禪讓之名,篡登帝位。」

  屠奉三深切地體會到,建康的政治,確是高門大族的政治。對這方面他便自問一竅不通,但王弘卻像在說著家常閑話般流暢。道:「這些消息,該屬機密,你是如何知道的?」

  王弘苦笑道:「我的堂兄王謐成了桓玄的頭號心腹重臣,為他賣命,籌謀獻計,我便是從他處聽來的。」

  又道:「為了造勢,桓玄是不擇手段的。其中最荒謬的,是桓玄認為每當改朝換代時,都有隱士出世,於是令我堂兄王謐四出尋訪隱士。唉!既然是隱士,一時到哪里去尋呢?幸好給我想出個辦法。」

  屠奉三愕然道:「你竟為桓玄出主意?」

  王弘露出得意的笑容,壓低聲音道:「我是不安好心的,著我堂兄去找個人冒充隱士,到山中隱居,再由白痴皇帝下召,征召他入宮作著作郎,卻要那冒牌貨堅拒就職,貫徹隱士淡泊名利的高尚情操,如此便可應了隱士的征兆。只要我們在適當時候揭穿此事,便可重重打擊桓玄了。」

  屠奉三啞然笑道:「真有你的!」

  王弘興奮起來,道:「桓玄此子確不是材料,為了顯示與安公有別,不住有新的主張,今早便在朝會時提出廢除錢幣,改用谷米和綢緞布匹作交易,更打算恢復肉刑,弄得議論紛紜,莫衷一是。這些沒長腦袋的所謂新政,根本是行不通的,虧他想得出來。」

  屠奉三道:「你所提供的消息,全都非常有用,令我們對桓玄的情況了如指掌。你也不宜出來太久,稍后我再聯絡你。」

  王弘得屠奉三贊賞,非常高興,欣然離開。



第十章 秦淮魔蹤

  燕飛從河水里冒出頭來,遙觀謝家臨秦淮這邊碼頭屋舍的情況。

  河水冰寒徹骨,換過是屠奉三和宋悲風那種高手,長時間浸泡在冷水里也要吃不消,可是燕飛在水中近半個時辰,感覺仍和初下水時沒有多大分別。

  以燕飛之能,從陸上潛往謝家去亦遇上了一定的困難,但從秦淮河偷進謝家,卻是容易多了。不過他萬萬沒想到桓玄竟恰於此時到訪謝家,只有望之興嘆的份兒。

  謝家燈火通明,碼頭處人影憧憧,還有七、八艘快艇在謝家所在的河段往來巡弋。燕飛雖見不到桓玄,但看到此等威勢,也猜到是桓玄來了。

  燕飛不由想起屠奉三口中描述的桓玄,自小便貪婪卑劣,想得到某東西,絕不會罷休。當他看中別人的珍品,不論是字畫珍玩,至乎莊園別墅,他會跟對方賭博,好據為已有。對物如是,對人也如是。他忽然夜訪謝家,醉翁之意當然不在酒,而在謝鐘秀。

  想到這里,以燕飛的修養,也興起不顧一切,硬闖入府,斬桓玄於劍下的沖動。當然這個念頭只能在腦袋里白想,因為他雖煉成至陰至陽合璧的元神,但仍只是血肉凡軀,並非金鋼不坏之體,他的真氣仍會因劇戰而損耗,這樣徒逞匹夫之勇,與送死實在沒有分別。小不忍則亂大謀,燕飛只好忍下這口惡氣,靜候桓玄的離去。

  為了劉裕,為了安公和謝玄,更為了謝道韞,他會竭盡全力保護謝鐘秀,只要弄清楚這美女的真正心意,便一切好辦。他有信心不論桓玄如何目中無人,也不敢向謝鐘秀施以強逼的手段,只會軟硬兼施,以遂他對謝鐘秀的野心。

  燕飛的目光投往秦淮樓和淮月樓的一方,視野內十多艘燈飾燦爛輝煌的花船畫舫,或泊岸旁,或緩航河面,映照得天上星月黯然失色,令他記起當年在謝安的安排下,乘他的座駕舟與劉裕、高彥往赴紀千千雨枰台之會的動人情景,事前他哪想得到,雨枰台的約會竟改變了他的人生。

  此時一艘畫舫正從上游駛至,燕飛不知如何忽發奇想,想到魔門那個被稱為聖君的神祕人物,如果要在建康找尋最佳的藏身之所,或許該是秦淮河其中一艘畫肪之內。如此不單可借水道之便,進可攻,退可遁,只要跳進河水里,任敵人如何人多勢眾,也可以借水開溜。

  這個想法愈想便愈覺真實,因為憑李淑莊的關係,李淑莊可以把那聖君安頓在任何一艘畫舫上,至乎是李淑莊旗下的畫舫。

  換過是別人,縱然有此想法,但對著秦淮河數以百計的畫舫,也有無從入手之感,但燕飛並非常人,他擁有超凡的靈覺。忽然燕飛心中一動,往下游潛泳過去。

  魔門對桓玄一意要得到謝鐘秀一事,是持甚麼態度呢?幾可肯定是絕不同意。因為王淡真之死,桓玄的好色早惹起建康高門的反感,特別是仰慕王淡真的年輕子弟。但因當時桓玄所為是得到王恭同意,別人難以說話。不過謝鐘秀的情況則完全不同,如果桓玄硬以權勢去凌逼謝家,會動搖整個建康高門對桓玄的看法和支持。從這個角度去看,魔門肯定反對桓玄這種不顧大局的自私行為。

  那聖君得悉此事后,可以有甚麼辦法阻止桓玄犯此錯誤呢?燕飛設身處地去以魔門的角度著想,也大感無計可施,正如屠奉三所說的,沒有人能阻止桓玄。

  在這樣的情況下,魔門唯一的方法,就是由謝鐘秀處入手,例如令她忽然「病歿」,便解決了所有問題。

  此時他潛泳至河灣處,從水中冒出,將秦淮樓和淮月樓隔河對峙的美景盡收眼底,河上畫舫如鯽,要從其中之一尋到不知其形相的魔門聖君,彷如大海撈針。

  不過燕飛卻有他的辦法,他先運氣下墜尺許,然后兩手推出,一股勁氣斜斜沖出,直抵離他兩丈許處的河面,登時浪花激濺,似有巨魚迅速在近水面處滑沖而過。

  他試探的目標是可遙觀謝家情況的十多艘畫舫,掌握的是對方微妙的心理。

  假設聖君確寄身畫舫之上,而他確又對謝鐘秀不懷好意、有所圖謀,會使畫肪停泊於一個可觀測謝家的有利位置。如果燕飛的設想成立,那聖君極有可能此時正在畫肪上監視謝家的動靜。

  燕飛正是要引起他的注意。他再下沉三尺,靈覺提昇至顛峰的狀態,耐心靜候。

  勁氣在水面破開一道長達兩丈的水痕浪花,然后水面回復浪波蕩漾的原貌,便像甚麼都沒有發生過。

  燕飛生出微僅可察的感應,似乎的確有人把注意力投往水面異樣處,但他卻沒法把握來源,更弄不清楚其位置。

  燕飛沒有失望,反大感滿意。

  如果對方是普通人,又或一般高手,肯定瞞不過他的靈應。但只有像聖君那級數的高手,方可無時無刻地把精氣神斂藏,不使外泄,便像鬼影般,令人沒法察覺。

  這已足夠了,既然聖君確實在其中一艘畫舫上,那他的推斷便很有道理,說不定待桓玄離開謝家后,此君會立即從水路潛進謝家,加害謝鐘秀。

  燕飛暗抹一把冷汗,想想也覺得險至極點,如果不是他忽然想起這方面的問題,今晚謝鐘秀將難逃毒手。

  如此重大的事,那聖君必親自出手,以保萬無一失。

  就在此時,一艘小艇從淮月樓駛出,朝燕飛的方向滑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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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魏泳之進入帥府主堂,劉裕正和何無忌在說話。

  劉裕見魏泳之滿臉興奮之色,微笑道:「是不是有好消息?」

  魏泳之欣然道:「我肯定不善於隱藏心事,大人一眼便看穿。確是好消息,且是天大的好消息。」

  何無忌笑道:「坐下來再說,肯定是孔老大方面傳來喜信。」

  魏泳之在劉裕左邊地席坐下,肅容道:「孔老大傳話來,確如統領所料般,建康有大批糧資運至,分別儲存到城內八個糧倉去,還有弓矢兵器,只是弩箭機便達六十台。」

  何無忌大喜道:「孔老大畢竟是孔老大,竟神通廣大至連有多少台弩箭機也弄得一清二楚。」

  魏泳之嘆道:「全賴桓弘不明情況,竟征召城民作力夫,孔老大遂安插幫中兄弟為桓弘作民工。」

  劉裕道:「桓弘實力如何……」

  魏泳之對答如流的道:「敵人總兵力在五千人間,戰船約三十艘。其中三千人分駐在城外的兩個軍營。不過這只是現時的情況,敵方兵員、戰船陸續有來,廣陵的兵力正在不住增強中,看來不但要封鎖京口,還可隨時向我們發動大規模的攻擊。」

  劉裕沉著的道:「照孔老大估計,這批糧資有多少呢?」

  魏泳之道:「孔老大說這批糧貨,足可供我們三個月以上的需求。」

  劉裕拍腿大笑道:「事過半矣!」

  魏泳之欣然道:「孔老大也有四字真言,就是「事不宜遲」。」

  接著俯前正容道:「孔老大說全城民眾的心都是向著統領大人,如果統領大人大舉前攻,他至少可以發動三千人舉義,來個里應外合。最好是乘夜色進攻,更容易制造混亂的情況,令桓弘糊里胡涂的輸掉這場仗。」

  劉裕沉吟不語。

  何無忌道:「我軍已準備就緒,隨時可從水陸兩路夾擊廣陵,屆時只要孔老大能控制其中一道城門,讓我們長驅直進,敵人必敗無疑。」

  魏泳之也催促道:「此仗確是宜早不宜遲,若敵人完成調軍,大幅增強城防,我們縱能收復廣陵,也必傷亡慘重,大不利日后攻打建康。」

  劉裕好整以暇的道:「這場仗,我們是不是可以贏得再漂亮一點呢?」

  魏泳之和何無忌愕然相看,均感劉裕智深如海,難以測度。因為在他們心中,剛才提出的辦法,已是最好的了。

  劉裕微笑道:「不論我們如何攻其不備,又或有孔老大作內應,可輕易攻入城內,但要取得廣陵的控制權,定必須經一番血戰,方能達到目的。現在敵人陣腳未穩,兵力不足,大部分守軍均駐在城外,如果我們能採取擒賊先擒王之策,一舉命中敵人要害,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控制全城,不但可保著所有糧倉,還可使城外敵人不戰而潰,至乎可強奪敵人戰船,這樣的戰果不是更理想嗎?」

  魏泳之臉露難色,道:「當然最理想,但我卻怕孔老大和他的兄弟難當此重任。」

  何無忌也道:「更怕是尚未動手,便走漏了風聲,那時孔老大和他的兄弟都要遭殃。」

  劉裕從容道:「由我到廣陵親自主持又如何呢?」

  魏泳之和何無忌聽得面面相覷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
  劉裕微笑道:「我們從北府兵眾兄弟中,挑選出二百精銳,只要能讓我們混進城內去,便有能力攻入太守府,於桓弘猝不及防下干掉他,接著全城起義,把敵人逐出城外。此時我方戰船隊直逼廣陵,我敢肯定敵方駐扎城外的軍隊立即四散奔逃,如此我們便可在極少的傷亡情況下,重奪廣陵的控制權。」

  魏泳之頭痛的道:「如何讓二百名兄弟混進城內去呢?」

  劉裕道:「我們當然無法可想,但孔老大是地頭蟲,必然有他的辦法。立即通知孔老大,我們就以三天的時間,化整為零的逐一混進城內去。敵方守城者初來乍到,怎能於短時間內弄清楚廣陵的情況呢?我這個辦法肯定行得通的。」

  魏泳之精神大振道:「對!敵人可不像我們,對於來往行人是否廣陵城民,能一眼便看穿,只要採一個換一個的辦法,肯定可以成功。」

  何無忌現出欲言又止的神情。

  劉裕訝道:「無忌是否有話想說呢?」

  何無忌略一遲疑后,問道:「統領當日舍廣陵而取京口,是否早預見今日的情況?」

  不待劉裕答話,魏泳之跳將起來嘆道:「到此刻我方明白,為何大人到京口后,第一件事就是著我去找孔老大,泳之服哩!」

  說罷欣然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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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從淮月樓碼頭駛來的小艇,和其它數以百計正往來陸岸與畫舫間的小艇,乍看沒有任何分別,由一個船夫在船尾搖櫓,客人便坐在艇子的中間。

  每當入黑之后,於秦淮河來說,這個情景是最平常不過的。但令燕飛生出警覺的是艇子上的風流客,他披著厚厚的長斗篷,把頭臉完全掩蓋,像怕被人窺破他的廬山真貌。

  而那人亦不閑著,不住掃視遠近河面的情況,當他往燕飛的方向瞧去時,盡管燕飛沉進河水去,仍似感到對方凌厲的眼神。

  另一個惹燕飛注意的地方,是操舟者並非一般船夫,頗有舉重若輕、輕松自若的姿態,可知乃此道高手,這樣的人,所載送的人當然大不簡單。

  燕飛直覺感到艇上的客人該是李淑莊,此行是去見那個聖君,而事情多少和桓玄往訪謝家有關,否則哪會這麼巧呢?

  燕飛暗呼幸運,從水內直追快艇而去。

  小艇在畫舫間左穿右插,如果有人從后駕艇跟蹤,不是被撇下便是被發現蹤影,更堅定燕飛的信心。

  當小艇從兩艘或可稱之為浮動的青樓畫舫間駛出來,只剩下船夫一個人,徑自掉頭返淮月樓去。

  這種江湖障眼法簡單卻有效,可令人不知那人到了哪艘船去了,但怎瞞得過燕飛?正如他所料的,那人登上的是在一邊可遙望烏衣巷謝家的畫舫,令燕飛大感欣悅。

  另一個頭痛的問題來了。

  這艘畫舫長達十五丈,寬三丈,樓高三層,每層約有七、八個廂房,此時全船爆滿,燈火燦爛,絲竹管弦之音和客人猜拳敬酒的喧鬧聲,響澈全船,即使以燕飛的靈耳,要在這樣的情況下,偷聽其中兩人的對話,也是沒有可能的事。何況對方必會以內功束斂聲音,一般高手就算在近處用心聆聽,也聽不到他們對話的內容。

  燕飛在船旁冒出水面,陣陣歡笑聲從甲板上傳下來,原來有幾個不知是哪家的世家子弟,正攜美在甲板上倚欄笑談風月事。

  燕飛差點想放棄,改為到遠處監視,旋又想到如果那聖君的確藏身船上,該選在第三層景觀最佳的位置,且非普通待客的廂房,因為那聖君並非來泡妞嫖妓,占著廂房卻不召妓相陪,會惹人懷疑。

  如他的猜想成立,聖君刻下該置身於第三層首尾作儲物或作其它用途的房間。

  想到這里,燕飛把心一橫,心忖頂多文的不成便來武的,大干一場,必要時傾盡全力斬殺那聖君,以削弱魔門的實力。不過如果那聖君的武功與向雨田相若,他便大有可能留不住他。正因這個想法,所以他沒想過動武,以免打草驚蛇,最怕是李淑莊生出警覺,那他們倒李淑莊的行動,將功虧一簣。

  要除去那聖君,必須在某一難以逃生的環境形勢下,絕不是在秦淮河的一條船上。

  燕飛避開甲板上有人的地方,潛泳至船中央的位置,倏地從水裹騰昇,就那麼以至陰至柔的真力,令手足生出吸攝附著的巧妙力道,迅如靈猿攀樹般,視船身為平地,一溜煙的直昇往船頂去,眨眼的工夫,他已置身仿如樓房之顛的船頂處。

  寒風陣陣吹來,秦淮河的美景盡收眼底,燦爛的燈火、喧聲樂聲,填滿這截河段,秦淮河的晚夜,便等同常人的白晝。

  燕飛暗嘆一口氣。

  今夜情況的發展,實出乎他意料之外,希望紀千千晚些兒入寐,否則他便要爽約了。

  燕飛想起與紀千千的夢約,更不敢遲疑,忙集中心神,在人字形的樓船頂伏身疾行,片刻已有所發現,伏身在接近船尾面向烏衣巷的一邊,把耳貼往瓦坡去。

  一聲冷哼適時傳入耳內。

  燕飛大感不負此行,只聽哼聲,便知此人功力深不可測,乃高手中之高手。

  接著是李淑莊的聲音響起道:「淑莊把東西帶來了。」

  她是以蓄音成線的方式把話送出,若非像燕飛般的高手,休想聽得只字片言。

  燕飛心中涌起自豪的感覺,自己是否天下第一高手,還難下定論,至少在武技上他與孫恩仍未分勝負。但可肯定自己是最超卓的探子,故可以在這里偷聽魔門領袖最機密的對話。

  燕飛全神竊聽。



第十一章 稱帝之心

  一把男子的聲音道:「為何拖延了兩天,才把東西送來?」

  聽聲音,此人的年紀該在三十許間,想不到統領魔門的人,這麼年輕。亦使燕飛對他更具戒心,因為在魔門的派系里,講的不是論資排輩,而是實力。

  他同時生出希望,李淑莊該尚未透露與屠奉三的丹方買賣,否則此君便該曉得李淑莊因忙於試煉丹方,致延誤了其它事。

  李淑莊答道:「為了安撫建康的一眾風流名士,我不得不趕制另一批五石散,以應需求。於此非常時期,由於人心不穩,對丹散的需求比平時驟增數倍,使我應付得很吃力。」

  燕飛整個人輕松起來,因為任青媞確是料事如神,看穿魔門中人自私自利的性情作風,李淑莊果然沒向同門泄露關長春的祕密,管他是天王老子,又或魔門聖君。

  男子似在研究李淑莊給他的東西,好一會才道:「這東西是否真的不留絲毫痕跡?否則將會惹起軒然大波。」

  李淑莊信心十足的道:「我煉制出來的〔瞞天恨〕,服食后保證不會有任何征狀,當年匡士謀就是以〔瞞天恨〕混入一劑療治毒傷的葯中,交給桓玄,再讓桓沖服下,令桓沖一命嗚呼。唉!士謀也算倒霉,竟給桓玄來個殺人滅口,更亂了我們的陣腳。」

  燕飛聽得心中懍然。終於由李淑莊之口,證實桓玄弒兄之事,且是由魔門暗中推波助瀾。他雖未聽過匡士謀之名,但也猜到大概的情況。此人肯定是奸狡多智的人,被魔門安插在桓玄身邊,只恨惡人自有惡人磨,獻上毒計反遭桓玄滅口,可說是自作孽了。

  那人道:「小美人病況如何呢?」

  燕飛雖然早猜到兩人會面與謝鐘秀有關係,但當這個大有可能是聖君的男子提及謝鐘秀,仍不由心生寒意,大呼好險。

  李淑莊道:「自謝玄去世后,謝鐘秀便因傷心過度,積郁成疾,且情況一天比一天差,最近更曾多次暈倒,如果她忽然病逝,肯定沒有人懷疑。」

  那人嘆道:「如此高門淑女,又是一代名將之后,真令人不忍心加害,真的沒有別的方法嗎?」

  燕飛聽得謝鐘秀抱恙,先是心中一沉,接著再聽到此君一番憐香惜玉的話,不由心中大訝,因想不到這魔門的最高領導者竟有惻隱之心,又毫不掩飾的說出來。

  李淑莊緩緩道:「自漢亡以來,今天是我們聖門復興有望的最大良機,我們絕對不可以錯過。桓玄此子賊性難改,垂涎當年王淡真的美色如是,現在對謝鐘秀又如是。近日建康謠言滿天飛,不住有人問我桓玄是否對謝鐘秀有野心,否則為何會如此禮遇謝家?既親身往謝家拜祭謝琰,又邀謝混共赴淮月樓的晚宴。我雖然極力為桓玄說好話,但紙終包不住火,今晚桓玄又借詞往訪謝家,如此下去,我也要應對不來。唯一的方法,是要桓玄死了這絛心,請聖君明鑒。」

  燕飛終弄清楚房內的男子確是那個聖君,也暗贊李淑莊說話得體,既能向聖君曉以她魔門的大義,又不會開罪聖君,例如指他不該心軟,不該有婦人之仁,成大事者豈宥於小節諸如此類不中聽的話。

  聖君道:「此計由我想出來,我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關鍵。在烏衣豪門中,我最欣賞謝家的風流,實不願雙手沾染謝家子弟的血。」

  燕飛目光不由投往遠處的烏衣巷,桓玄顯然尚未離開,難怪此君有閑聊的心情。也禁不住對魔門的人大為改觀,原來他們有如常人般的七情六欲,非泯絕人性的人。當然他不會誤以為聖君會因此而放過謝鐘秀,因為毒計正是由他想出來的。

  李淑莊不以為意的道:「聖君的高瞻遠矚,淑莊是佩服得五體投地。自謝玄成立北府兵后,聖君便預見淝水之戰的發生,於是設計了整個復興魔門的計划,淑莊也因此到建康來闖天下,更令我聖門團結一致。現今聖君的部署已逐一實現,只要桓玄能坐穩皇位,天下將是我聖門囊中之物,我們定要堅持下去,凡事皆不可懈怠。」

  聖君道:「我並不像淑莊所說般的神通廣大。我慕清流雖能就當時大勢趨向,作出準確的預測,可是對局中個別的發展,卻是無能為力。比如燕飛的出現、劉裕的冒起、桓玄現在的失控,均為我意料之外的情況。而這些在我掌握之外的變化,恰正是決定未來大局最關鍵的因素?可知〔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〕這兩句話,確有道理。」

  燕飛終於曉得這個魔門聖君高姓大名,亦不由心生佩服,此君肯定是智勇雙全之士,且非常謙虛,絕不是狂妄自大之徒,這樣的人,如果不擇手段,才最可怕。

  魔門聖君慕清流忽又出其不意的轉開話題,問道:「桓玄沒有迷上你嗎?」

  李淑莊顯是被慕清流的問題突擊個措手不及,猶豫片刻后方答道:「還不是丹散累事,鼎房的一爐丹葯出了問題,令我不能赴桓玄之約。」

  慕清流淡淡道:「淑莊是否有事瞞著我呢?」

  李淑莊忙道:「淑莊怎敢呢?」

  燕飛暗叫厲害,更從李淑莊答話的語調感應到她發自深心的恐懼,令她害怕的當然是慕清流,由此可知慕清流在魔門中的威勢。

  慕清流忽又再轉話題,嘆道:「恐怕鬼影已遭不測之禍,沒有他天下無雙的斥候之技,令我們再無法像以前般對敵人情況了如指掌,這也是我始料難及的事。」

  李淑莊道:「鬼影或許是因事而延誤,所以未能於約定時間回來,我不信有人能奈何他,即使燕飛也拿他老人家沒法子。」

  慕清流沉默片刻后,道:「燕飛加上向雨田又如何?」

  燕飛心中遽震,不由得對慕清流的智力作出新的評估。這根本是無從猜測的,但慕清流卻是一矢中的,命中確切的情況。

  李淑莊震動的道:「不會吧!向雨田豈敢聯同外人來對付我們?」

  慕清流冷靜的道:「向雨田從來都是膽大包天的人,更清楚拒絕受命,形同背叛聖門,而鬼影正是我門聖規的執行者,向雨田覷準我們無暇他顧的時刻,來個先發制人有甚好稀奇的?當時鬼影正追蹤燕飛,恰好向雨田亦在邊荒集,而只有他和燕飛連手布局,方有殺死鬼影的可能。如果這幾天仍未見鬼影回來,鬼影定已遇害。」

  李淑莊怒道:「真想不到墨夷明竟會調教出這樣的徒弟來。」

  慕清流有感而發的道:「正是墨夷明這樣的人,方會調教出像向雨田這樣的徒弟來。墨夷明無疑是我門數百年來最杰出的人物,如此人物,怎會受世俗門規所束縛,尤其他練的是我門至高無上的靈異心法。這叫有其師必有其徒。若鬼影真的命喪向雨田之手,不論燕飛有否助他,已足證明他的成就不在其師墨夷明之下。此事就到此為止,我們絕不可找向雨田算賬,否則后果不堪設想。」

  李淑莊抗議道:「聖君!」

  慕清流沉聲道:「這是我的決定,沒有人可以異議。」

  李淑莊沉默下去,不敢抗辯。

  燕飛對此人又多添幾分敬重,這才是超卓之輩的本色,拿得起放得下,只有自己才明白他、清楚他這個決定是多麼明智。像向雨田這個人,一旦成為死敵,連燕飛自己也感頭痛。

  好一會后,李淑莊道:「謝鐘秀的事……」

  慕清流打斷她道:「桓玄去后,我會依計行事,此事由我親自負責,淑莊不用理會。」

  忽然喊殺之聲從大江方向傳來,還有投石機發出的「隆隆」響音,震徹大江。

  只聽得李淑莊一震道:「發生了甚麼事呢?」

  喊殺投石的聲音漸轉清晰,顯是有戰船硬闖建康大江水段,從下游逆水來犯,逐漸接近大江和秦淮河的交匯處。

  慕清流平靜的道:「劉裕的戰船又來了,且今次是一支船隊,目的既要展示實力,又可闖往兩湖,支持兩湖幫的余黨。哼!如果桓玄不能及早從他的帝皇夢醒過來,即使我們全力相助,此戰仍不容樂觀。」

  接著又道:「淑莊回去吧!再不要這般直接的來見我,現在建康危機四伏,我們還是小心點好。」

  燕飛曉得是離開的時候了,連忙悄悄回到水里去。既有戰船隊闖建康水域,縱然桓玄千萬個不情願,也必須立即離開謝家,趕去處理此事。而慕清流出手的時刻也來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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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桓玄的臉色說有多難看便有多難看,目光投往大江上游,雖然北府兵的十二艘戰船,早消失在河道遠方的暗黑中。

  四艘受創的荊州軍水師艦,三艘仍在江水上冒黑煙,其中一艘已救無可救,正傾側下沉。

  陪伴在旁的將領親兵沒有人敢說話,均知若惹毛盛怒的桓玄,隨時會有殺身之禍,更有人暗自為今晚負責大江防務的值勤將領擔心。

  出奇地桓玄冷靜的道:「劉裕這是甚麼意思?是想向我示威,顯示有突破我鎖江的實力,還是另有目的呢?」

  寒風陣陣刮至,吹得立在石頭城外碼頭的眾人衣衫飛揚,頗不好受。

  站在桓玄側旁的譙奉先踏前一步,道:「卑職認為這十二艘戰船,是要盡快趕赴兩湖,以協助兩湖幫的余孽重振旗鼓,圖謀不軌。」

  另一邊的桓偉同意道:「巴蜀侯之言有理,兩湖幫的賊黨在別無他法下,只好向劉裕投誠求援,劉裕以有可乘之機,遂派出戰船,往兩湖興波作浪。」

  桓玄沉聲道:「劉裕真有可乘之機嗎?」

  桓偉答道:「兩湖幫已潰不成軍,實難有作為。失去聶天還和郝長亨后,兩湖幫再沒有能號召幫眾的領袖,我看兩湖幫現時只是回光返照,再無力左右大局。劉裕這派出戰船到兩湖去,只是白白犧牲。」

  桓玄道:「奉先有甚麼看法?」

  譙奉先恭謹的應道:「以劉裕的作風為人和過去的戰績,他是絕不會驅使手下去送死的,既然這麼做了,他當有一定把握,我們不可掉以輕心,必須認真應付。」

  桓偉不悅道:「早在周紹和馬軍率兵抵達巴陵前,兩湖幫余孽便四散逃亡,不敢應戰,可見賊子們已潰不成軍。劉裕只因不明形勢,方會以為有意外的便宜可得,派人到兩湖去招攬兩湖幫的余黨。劉裕也會有錯估形勢的時候吧?」

  桓玄道:「奉先還有甚麼話說?」

  譙奉先按下怒火,道:「不怕一萬,只怕萬一。劉裕先后兩次派人闖關,視我們駐守建康的水師如無物,背后的原因絕不簡單,請大人明察。」

  桓玄頷首道:「奉先謹慎的態度,我非常欣賞,不論江陵或巴陵,都絕不容有失。桓大將軍明早立即動身返回江陵,全力支持巴陵,以肅清兩湖幫的小賊。哼!我倒想看劉裕還能弄出甚麼花樣來?」

  接著沉吟起來。

  眾人知道他還有話要說,只好靜心等侯。

  桓玄忽然問道:「京口的情況如何?」

  譙奉先答道:「劉裕不住加強城防,又以北府水師封鎖海口,準備攻打廣陵。」

  桓玄冷笑道:「一旦我們在廣陵集結足夠的軍力,從水陸兩路進攻京口,我要無殲滅他的水師船隊,然后再從水陸兩路把京口重重圍困,看他能捱多久,如此大局定矣。」

  又道:「明天我將受封為楚王。司馬德宗須遷離皇城,就暫時把他安置在皇城外的永安宮,而司馬氏祭廟內曆代祖宗的牌位,則遷往琅琊國,同時我們在九井山北麓興築高台,為我祭天登基一事作好準備。」

  眾人轟然答應,只有譙奉先沒有任何反應表示。

  桓玄雙目閃過怒火,朝譙奉先望去,皺眉道:「奉先不同意我的決定嗎?」

  譙奉先苦笑道:「奉先怎會反對?只不過奉先認為時機並不適合,現今建康人心未穩,特別因有劉裕在旁掀風播浪,令有異心者生出不切實際的妄想。人的心很奇怪,一天司馬德宗仍然在位,大家會如常生活,視大人清除奸邪、拔擢俊賢的事為撥亂反正的德政,不但樂於接受,且懷抱希望,認為可過一段安定的日子。可是如果我們於此陣腳未穩之時,便急遽求變,且是最極端的變化,不論朝野,都會感到難以消受,於我們實有害無利。」

  事實上他已說得非常婉轉客氣,指出桓玄於局勢未定之際,便原形畢露,讓人人看出他完全不把司馬德宗放在眼內,為所欲為,盡顯他篡位代晉的野心,會逼使更多人對他生出不滿,改為投向劉裕。

  桓玄沒有答他,呼吸卻沉重起來。

  其它人更不敢插嘴說話。

  譙奉先又道:「大人登基的大事,是勢在必行,愚意卻認為該在收拾劉裕之后進行,如此劉裕反變成亂臣賊子,也令劉裕名不正、言不順。昔日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,也是基於同樣的原因,就是據有皇朝正統的優勢,再討伐其它亂賊。請大人明鑒。」

  桓玄冷然道:「區區一個劉裕,我還不放在眼內,豈容他來左右我的決定。我明白奉先的意思,但卻認為奉先是過慮了。司馬氏的天下,本應是我桓家的天下,我只是討回我爹失去的東西。」

  接著喝道:「我心意已決,明天一切依計划行事,馬來!」

  親兵們忙牽來駿馬。

  桓玄接過馬韁,道:「今回將是劉裕最后一次硬闖建康,由今夜開始,建康的水防交由奉先負責,再不許有同樣的事情發生。」

  譙奉先心中暗罵,表面只好恭聲答喏。

  桓玄飛身上馬,仰望夜空,長笑道:「我桓玄登基后,會大赦天下,施行德政,當人人心存感激,劉裕豈還足道?劉裕是絕對沒有機會的,當我大軍東下之時,看他還可以有多少風光的日子過。」

  接著一夾馬腹,同時抽韁,令座騎人立而起,仰天嘶叫,確有君臨天下的威勢。

  眾人紛紛上馬,只有受命接管水防的譙奉先肅立原地。

  桓玄俯視譙奉先道:「今早我聽到消息,說錢塘臨平湖湖水,忽然盈滿。據父老相傳:〔湖水干枯天下亂,湖水滿盈天下平〕。除此之外,江州又降甘露。凡此皆為吉祥的征兆,可見天意已定,像劉裕這種跳梁小丑,實不足為患。奉先只要全心全意助我辦好建康的水防,我定不會薄待奉先。」

  譙奉先還有甚麼話好說的,只好大聲答應。

  桓玄再一陣得意的笑聲,領先策馬去了。

  眾兵將慌忙追隨,轟隆的密集蹄音,粉碎了江岸旁的寧靜,令附近的住民從夢中驚醒過來,顫動的心只能想到殺伐和戰爭。



第十二章 心戰之術

  蒯恩和劉穆之徒步離開太守府,只有十多個親兵護行,這些衛士不是來自大江幫的兄弟,便是原屬振荊會的人馬,人人忠心可靠,兼又武功高強。

  在這區域,任何軍事行動,首要是保密,如若泄漏風聲,預定的計策便不靈光。而於此任何一個人均可能是天師道信徒的地方,保密的功夫更不可疏失。所以在劉穆之的提議下,兩人都換上普通北府兵的裝束,乍看只像一隊普通不過的巡軍,看不出一個決定兩軍勝負的行動正逐漸展開。

  際此夜深人靜之時,街上不見人蹤,只響起眾人軍靴踏足地面的聲音,一片肅殺靜穆的氣氛。

  寒風呼嘯。

  蒯恩見劉穆之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,忍不住問道:「先生是否在擔心今回的行動呢?」

  劉穆之微笑道:「對蒯將軍我是信心十足,只看你在劉帥去后,立即把三千精騎,調往附近隱祕處,便曉得蒯將軍早預見今天的形勢。這三千精騎養精蓄銳,勢不可擋,豈是師疲力竭、士氣消沉的天師軍架得住呢?」

  蒯恩訝道:「然則先生又因何事煞費思量?」

  劉穆之道:「我想的是擊敗徐道覆后,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的問題。如果孫恩不是命喪於燕飛之手,我要頭痛的問題會更多。」

  蒯恩苦笑道:「這方面要仰仗先生了,我實在想不出辦法來。」

  劉穆之欣然道:「你肯認為這是一道難題,已非常難得。自天師道興起后,晉室一直沒法看清楚問題的重心所在,只視天師軍為亂民賊子,對付他們的方法惟有武力鎮壓,在對策上是絕對的錯誤。」

  稍頓續道:「宗教是不講理性,只講信念,縱然信念與事實對立,亦只會選信念而舍事實,遂令信徒變成盲目的跟從者。當然信念的深淺各有不同,但基本上仍是如此,否則便不是信徒。像天師道這般的宗教,其領袖起著關鍵性的作用,如竺法慶之於彌勒教,孫恩之於天師道,領袖的個人魅力直接影響信徒的信仰。」

  蒯恩苦惱的道:「我真的不明白,竺法慶之死導致彌勒教的崩潰,但現在孫恩明明死了,卻是另一番情況,教人百思不得其解。甚麼水解仙去,大家都應心知肚明是騙人的謊話,偏是這麼多愚夫愚婦都深信不疑。」

  劉穆之道:「人心是很奇怪的,蒯將軍不明白他們,皆因蒯將軍所思所想與他們有異,這就是人心的分歧。沒有人會認為自己選擇的信念是錯誤的,否則就根本不會抱持這樣的信念,當遇到現實的沖擊,事實似與自己堅持的信念有抵触,大多數人的選擇,並不是糾正自己的信念,而是設法漠視矛盾,只挑願意相信的事去相信。但是懷疑仍藏在心底里,這也是人的本性。只要蒯將軍好好利用此點,不但可以輕易贏得這一仗,還可以大利日后的管治。」

  蒯恩謙虛的問道:「此為心戰之術,請先生指點。」

  劉穆之從容道:「現在最令天師道徒懷疑的,就是孫恩究竟是水解仙去,還是給燕飛宰掉?在戰場上長篇大論是不可能的,但喊喊口號,卻是有利無害。如果我軍在與天師軍交戰時,齊喊〔孫恩死了〕,對方多少也會受到影響,肯定可收奇效。」

  此時他們剛進入城道,把守門關的守軍忙開啟城門,讓他們通過。

  蒯恩叫絕道:「先生的提議肯定管用,換過我是天師軍,聽到這句話,士氣肯定受挫。」

  眾人來到城外,護城河外的吊橋盡處,另一隊人馬正在恭候著,一旁另有十多匹空騎,以供蒯恩等代步。

  劉穆之拈須微笑道:「我送蒯將軍就送到這里,我們不但可以在戰場上喊響〔孫恩死了〕的口號,還可於道路交匯處高豎寫上〔孫恩死了〕的牌匾。此事交由我負責,蒯將軍請安心出征,更祝蒯將軍此戰大捷而回。」

  蒯恩恭恭敬敬地向劉穆之施軍禮,接著與手下們越過吊橋,登馬去了。

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  滎陽城。

  雪終於停了。

  雪停后不到半個時辰,紀千千和小詩在風娘的陪伴下,登上馬車,離開慕容垂的行宮,走上通往城門的大街。

  車窗垂下厚帘,或許只是為了御寒,但紀千千卻生出如被蒙在鼓里的感覺,聽到的是從四周傳來的馬蹄聲,卻不知身在何處,也不知要到哪里去。

  風娘閉目養神,神色清冷,像絲毫不在意正發生著的事,亦不關心未來會發生甚麼事的模樣。

  小詩早疲累不堪,擁著被子就在座位處睡著了。

  紀千千卻沒有絲毫睡意,心中涌起莫以名之的懼意。

  她頗有曆史重演的感覺,而這正是令她心神不安的原因。就像那回與慕容永作戰,慕容垂帶著她們主婢停停行行,時快時慢,晝伏夜出,忽然間決戰來臨,打得慕容永這個慕容鮮卑族最強勁的對手,永遠不能翻身,她真怕同樣的情況會出現在拓跋族和荒人聯軍上。

  可恨她連自己現在的情況亦弄不清楚,出了滎陽城后向東向西也難以分辨,如何向燕飛傳遞精確的情報呢?

  在這樣憂心如焚的情況下,她根本無法入睡,還如何夢召愛郎,由他為自己分憂?

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  邊荒集。

  小建康的碼頭處燈火通明,三十五艘載滿糧貨、兵器、弓矢的貨船泊在碼頭處,正準備啟碇開航。

  這或許是開戰前最后一批運送糧資物料到平城的船隊,由四艘新造的雙頭艦護航,負責此事的是費二撇和丁宣。

  荒人夾岸歡送,顯示出荒人在拯救紀千千主婢的行動上,團結一致。

  議會成員全在送行者之列,益發令荒人情緒高漲,氣氛沸騰熱烈。

  拓跋儀覷個空檔把丁宣拉到一旁,從懷中掏出一個以火漆密封的竹筒,道:「這個竹筒子,你必須親手交給族主,告訴他內藏燕飛從建康傳來至關緊要的資訊,千萬要小心保管,不容有失。」

  丁宣疑惑的把竹筒藏入懷囊里,訝道:「聽當家的語氣,筒內的消息當與慕容垂有關係,但燕爺怎可能在建康得到北方的情報呢?」

  拓跋儀像燕飛面對這類問題時般大感要解釋之苦,只好搪塞道:「此事曲折離奇,確是一言難盡,日后有機會我再告訴你吧!」

  丁宣皺眉道:「如果族主追問起來,我如何答他?」

  拓跋儀淡淡道:「族主不會問你半句話。」

  丁宣大感錯愕。

  拓跋儀探手抓著他雙肩,語重心長的道:「到平城后,你便留在族主身邊,作我們兩軍之間的聯絡人,盡心為族主辦事,族主必會重用你。」

  丁宣一呆道:「留在那里?這個……」

  拓跋儀放開雙手,拍拍他肩頭道:「邊荒集始終非是你久留之地,擊敗慕容垂后,可供你大展所長的機會,將在北方而非邊荒集。在筒子內的書函里,我借燕飛之名向族主舉荐你。天下間若只有一個人對族主有影響力,那個人就是燕飛,明白嗎?千萬勿錯失這個機會。」

  丁宣兩眼一紅,感動的道:「當家!」

  拓跋儀微笑道:「多余話不用說了,我和邊荒集都是沒有前途的,由於推荐你的人是燕飛,所以不論在任何情況下,族主都會善待你。你自己看情況而定,如果覺得難有大作為,便退隱山林、娶妻生子,過些寫意的好日子。」

  丁宣道:「可是燕爺……」

  拓跋儀打斷他道:「燕飛是怎樣的一個人,大家清清楚楚,我會私下和他說的。去吧!路途上小心點。」

  此時兩岸歡聲雷動,原來探路領航的兩艘雙頭艦正從下游處駛上來,費二撇立在指揮台上,威風八面的向兩岸喝採的荒人兄弟姊妹揮手回禮。

  拓跋儀催促道:「登船吧!」

  丁宣拍拍懷內的竹筒,道:「我絕不會有負當家所托。」

  說罷登船去了。

  慕容戰來到拓跋儀身旁,訝道:「丁宣的神情為何如此古怪,今回的船運該沒有甚麼風險,憑慕容垂現在的水師實力,是沒法奈何我們的。」

  拓跋儀探手搭著慕容戰肩頭,笑道:「我們去喝酒如何?我請客。」

  慕容戰欣然道:「恭敬不如從命,多找幾個人會熱鬧點,對嗎?」

  笑聲中,兩人朝夜窩子去了。

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  劉裕在床沿坐下。

  忙了一整天后,他終於可以靜下來,感受獨處的滋味。

  在臥室的暗黑中,他生出沉重的感覺,那是難以形容的感覺。

  他現在已成為北府兵自立的大統領,肩負起誅除以桓玄為首的亂黨的大任,整個南方的命運全掌握在他手里,可是他並不感到此刻的他和以前的劉裕有甚麼分別。

  他還是以前的那個劉裕,像一般人那樣有過去、現在和將來,有七情六欲、喜怒哀樂,不會多一分,或減一些。

  他醒悟到不論他處於甚麼位置,一切仍是依然故我。他腦海中閃出無數的念頭,既包含著痛苦,又夾雜著希望。他有點不敢去想王淡真,又或江文清。前者令他生出無法負荷的錐心歉疚,后者卻令他因接納了任青媞而感到對不起她。

  人生為何總是令人如此無奈?

  自己縱能一步接一步登上帝皇的寶座,但已發生的事卻再沒法改變過來,遺憾將長伴著他。如果有選擇的話,他會選擇於干掉桓玄后,從這令他疲於奔命、勞心費神的位置退下來,回到邊荒集去,作一個無所事事的荒人。

  閑時便和燕飛在第一樓的平台灌幾口雪澗香、聽千千彈琴唱曲;無聊起來可到卓狂生的說書館,聽他夸張渲染的說書,重溫「一箭沉隱龍」的歲月。又或到夜窩子閑逛,欣賞來鐘樓廣場賣藝者干奇百怪的表演。這樣才是有血有肉的生活。

  可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他再沒法為自己未來的生活方式作出選擇。這條帝皇之路,是不能回頭的不歸之路。

  劉裕暗嘆一口氣,就那麼仍穿著靴子的躺到床上去。

  完了!

  他爭霸南方的日子可說是剛開始,但他闖蕩江湖的悠閑日子卻是徹底的完了。他已失去了自由。

  那種日子是多麼令人懷念!未來他完全捉摸不透,最實在的希望可隨時化為泡影,絕處又可逢生。而正是這種沒法掌握命運、浮沉不定的感覺,令他深切體會到生命的苦與樂。

  現在的他,每一步行動都經過深思熟慮,如在下棋,眼前的對手便是桓玄,而他只能循自己定下的路線踏出每一步,有些兒像他已變成自己想法牢籠的囚徒。

  這些此起彼繼的念頭,令他感到茫然。晚夜涼颼颼的空氣涌進室內,可是他卻不想拉被子蓋著身體,心兒沉重地怦怦跳躍,更有點呼吸不暢。

  但他也清楚,到明天醒來,面對惟他馬首是瞻的北府兵將,他只會向他們顯露最英明神武的一面,令他們感到在他劉裕的領導下,他們正踏足通往最后勝利的坦途上。

  當年的謝玄,於淝水之戰的前一個晚夜,獨處時是否有同樣的感受呢?

  擊敗桓玄后,他的使命絕不會因此告終,還有是北伐以統一天下,這是謝玄對他的期望,也是南方所有人對他的期望。從這個角度去看,他的確失去了為自己而生活的自由,他再不屬於他自己。

  一陣勞累襲上心頭,劉裕沉沉的進入了惟一能令他忘掉現實的夢鄉。

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  快艇離開小島,乘風破浪地朝巴陵進發。划艇的是四名兩湖幫的兄弟,他們對洞庭湖了如指掌,要偷進巴陵水域是輕而易舉的事。

  卓狂生、高彥和姚猛三人坐在快艇中間,心情不由緊張起來。

  姚猛舒一口氣道:「他奶奶的,如果撞上敵船,我們究竟是立即跳進水里去,還是扑上對方的船大干一場呢?」

  卓狂生哂道:「現在是甚麼時候?對方亮著燈火,只要隔遠看到,便來個避之大吉。他娘的!你道我們是去攻城嗎?我們現在是去進行刺殺行動,只要干掉周紹和馬軍任何一個,便可令敵人軍心大亂,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。」

  姚猛又懷疑的道:「高小子的情報並不是每次都準確的,如果馬軍明晚沒有到巴陵最著名的仙源樓去,我們還不知要等多久?」

  高彥罵道:「我哪次給你的情報是失準的?你這個沒膽鬼!自己害怕便胡言亂語,來派我的不是。全賴我看準馬軍是色鬼,在巴陵各大青樓廣布眼線,才知馬軍差人往仙源樓訂下廂房,還指定要最當紅的小花花陪酒。你奶奶的,不來贊我精明,卻來懷疑我消息的可靠性。」

  卓狂生不耐煩的道:「不要吵了!吵得我的心也亂起來。」

  又笑道:「其實問題在我們三個都從未當過刺客,若有燕飛在,我們根本不用擔心。」

  姚猛有感而發道:「小飛那家伙真令人想念。」

  高彥笑道:「這叫蜀中無大將,廖化為先鋒!他奶奶的!有甚麼辦法?眼前論武功,以我們三人最強,只好由我們濫竽充數。」

  卓狂生啐道:「如單論武功,小白雁便比你高明多了。真不明白你為何不讓小白雁一起來當刺客。」

  高彥苦笑道:「皆因她從未殺過人,我更不想她的玉手沾上血腥,只好忍痛和她暫別片刻。」

  姚猛一震道:「不好了!前面有燈光。」

  撐船的其中一個兩湖幫兄弟應道:「稟告姚爺,那只是巴陵的燈火。」

  卓狂生和高彥忍不住齊聲大笑。

  姚猛以干咳掩飾尷尬后,理直氣壯的道:「我這叫警覺性高,有甚麼好笑的,小心點才對嘛!」

  高彥忍著笑道:「像你這般自己嚇自己,杯弓蛇影的刺客確是天下罕有,真后悔帶你來呢!」

  卓狂生道:「不要笑小姚哩!明晚的刺殺必須快、狠、準,一擊不中,立即退走,勿要敗坏了我荒人的威名,否則我的天書會留下汙點。」

  高彥深吸一口氣,道:「我會在旁為兩位大哥搖旗吶喊,到時請恕我這個低手幫不上忙,因為我也從未殺過人。哈!」

  卓狂生和姚猛聽得面面相覷,無言以對。



第十三章 謝府風雲

  平城。

  拓跋珪在內堂接見趕來的張袞,坐好后,張袞道:「中山方面敵人有異動。」

  張袞受命專責偵察大燕首都中山的情況,定期向拓跋珪作報告,今次的報告卻比原定的日期提早了三天。

  拓跋珪微笑道:「理當如此,敵人方面有何異舉?」

  張袞道:「慕容垂以慕容會代替慕容隆守龍城,又以蘭汗代替慕容盛守薊城,而慕容會和慕容盛的兩支部隊,則返回中山。據探子的觀察,這兩支部隊均士氣昂揚,特別是慕容隆的龍城部隊,軍容鼎盛,是慕容垂本部外最精銳的部隊,人數在二萬人間,從未試過吃敗仗。」

  慕容隆是慕容垂的兒子,由姬妾所生,被認為是慕容垂諸子中最有才能的人,但由於慕容寶手段圓滑,又懂結交慕容垂身邊的侍從寵臣,而慕容隆賦性耿直,故遠不如慕容寶般得到慕容垂的歡心。

  拓跋珪啞然笑道:「不嫌太遲了嗎?若是上回是由慕容隆代小寶兒領軍來攻打盛樂,實勝敗難料,現在卻是錯恨難返。」

  張袞道:「族主千萬勿掉以輕心,龍城兵團從未參與攻打我們的戰役,所以對我們全無懼意,且養精蓄銳,若與慕容垂的主力軍夾擊我們,我們恐怕抵擋不住。」

  稍頓續道:「慕容垂的兵力估計在五萬左右,加上慕容隆的龍城軍團,總兵力達七萬之眾,是我們兵力的兩倍以上。雖說我們有平城和雁門兩大重鎮互相呼應,可是如被慕容垂重重圍困,截斷盛樂與我們之間的聯系,而敵人的補給可從中山源源不絕的送至,我們的形勢絕不樂觀。」

  拓跋珪露出深思的神色。

  張袞道:「我們還有一個很大的弱點,就是邊荒集離我們太遠了,就算從水道趕來,也須十五至二十天的時間,且肯定瞞不過敵人的耳目,如在我們兩方會合前,被敵人截著,逐個擊破,會使我們陷於孤軍作戰的劣勢。」

  拓跋珪苦笑道:「這正是我最頭痛的難題,荒人怎樣才可以發揮他們的作用呢?」

  張袞道:「族主請恕我直言。」

  拓跋珪皺眉道:「說罷!我要聽的是真話而不是諂媚之言。」

  張袞道:「慕容垂一向善於用奇用詐,像慕容永輸掉老命的一仗,便是被慕容垂所惑,慘中埋伏。現在我們據平城、雁門,目標明顯,令慕容垂可從容部署。兼且現在天寒地凍,頻下大雪,令我們難掌握敵人行蹤。最怕是到敵人兵臨城下,我們方猛然醒覺,便悔之已晚。」

  拓跋珪點頭道:「這個我明白。」

  張袞嘆道:「我們真的不明白族主,為何不採取當日應付慕容寶之法,盡量避免與敵人正面交鋒,待敵人氣勢消滅之際,方全力反擊呢?如此主動將掌握在我們手上。」

  拓跋珪微笑道:「不要憂慮,很快你們便會明白我的戰術。夜哩!早點休息吧!」

  張袞告退后,拓跋珪忍不住嘆了一口氣。雖然他著張袞放心,事實上最擔心的人正是他自己。

  今回紀千千是否仍能發揮其神奇探子的效用呢?他沒有半絲把握。慕容垂可不同慕容寶,兼之兵力遠在他之上,如果被慕容垂逼得正面硬撼,后果實不堪想象。

  他忽然想著楚無暇,想著她動人的肉體,若再來一顆寧心丹,感覺會如何呢?

 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  建康。烏衣巷。謝家。

  謝鐘秀所在的小樓仍透出燈光,這個天之嬌女已登榻休息,燕飛可聽到她發出的呼吸聲。伺候她的兩個小婢在下層為她以慢火煎葯,草葯的氣味彌漫在外面的園林中。

  燕飛藏身一棵大樹的枝杈處,可透窗看到謝鐘秀香閨內的情況,不由記起當日劉裕到小樓來見謝鐘秀的情景,心中百感交集,若當日謝鐘秀沒有拒絕劉裕,現在又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?

  建康高門最著名的兩位美女,都分別與劉裕扯上關係,這是不是某種沒有人能明白的宿命呢?

  謝鐘秀的呼吸大致上均勻平靜,但有時會忽然急促起來,情況令人擔心。燕飛直覺感到她的身體很弱,處於虛不受補的情況,他的真氣於這樣的情況下將派不上用場,得到的只會是反效果。

  四個護院攜犬巡到此區內,還詢問小婢們謝鐘秀的情況,旋又離開。今夜謝府警衛森嚴,又有惡犬巡邏,但燕飛卻曉得對慕清流那級數的高手,再嚴密的警戒也起不到作用。

  如何應付慕清流,燕飛仍拿不定主意。

  若沒有倒李淑莊的計划,他會覷準時機,全力出手,務求斬殺對方於蝶戀花下,予魔門最重的打擊。

  不過即使他真的如此決定,動手的地方仍令他非常頭痛,如在謝府內進行,一來會驚動謝家上下人等,至乎桓玄方面的人,這麼一想,令燕飛更是投鼠忌器。以對手的智計,如若見勢不妙,抓起個小婢便足以令燕飛罷手。

  可是如待他離府時才動手,又恐留他不住。只要想想慕清流的功夫接近向雨田,他便沒有絕對的把握。

  較聰明的方法,似乎仍是只破坏對方的下毒之計,然后再憑靈應追蹤慕清流,看看有沒有株除此人的良機。

  慕清流此來並非要殺人放火,而是要偷偷向謝鐘秀施毒,讓謝鐘秀表面看來似是病情惡化,致玉殞香銷。所以慕清流絕不會動手傷害任何人。

  而最方便害死謝鐘秀的方法,燕飛可以想到的就是把「瞞天恨」混進謝鐘秀服用的葯湯內去,便像桓玄毒殺親兄桓沖的手法一樣。

  就在此時,燕飛生出感應。

  一道白影從林木間閃出來,到了小樓之旁。

  燕飛收攏心神,斂去可發出任何令此人生出警覺的資訊,凝神瞧去。

  此人身材修長,高度比得上他燕飛,雖然是來干見不得光的勾當,卻披上一襲在黑夜最奪目的白外袍,且舉止從容,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。他看似一副漫不經心隨隨便便的樣子,還予人甚麼都不在乎的印象,但燕飛卻曉得,小樓內以至遠近發生的事,沒有一點能瞞得過他。

  此人武功肯定是向雨田的級數。

  只看直至他從暗處閃出的一刻,他燕飛始能生出感應,便知此人如何了不起。

  小樓的下層處,一個小婢正把葯煲提起來,把葯湯注進碗內去。

  慕清流別頭朝燕飛的方向瞧去,燕飛忙把雙目瞇成一線,同時看清楚他的尊容。

  燕飛從未見過長相如此英俊奇偉的人,但他的英偉卻帶著一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邪異氣質,令人捉摸不定,莫測其深淺。

  他的目光並沒有在燕飛藏身處停留,顯然沒有發覺燕飛的存在,掃視一匝后,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,忽然筆直騰昇,再一個翻騰,竟穿窗進入謝鐘秀的閨房。

  燕飛差些兒失聲驚呼,更后悔得要命。他本估計對方只會進入下層,然后制著兩個小婢,把「瞞天恨」投進葯蕩里,再弄醒兩個小婢,憑他的身手,保證兩個小婢回醒后完全不知道曾發生過甚麼事,只會以為被睡魔侵襲,稍有失神。

  只恨此時悔之已晚,如果自己魯莽出手,慕清流可以先對付謝鐘秀,又或以她來威脅自己。

  燕飛處於絕對的下風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房內的慕清流。

  慕清流正一步一步地往臥在榻子上的謝鐘秀走過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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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主教教宗,受難節時去佛堂主持兩日齋,便完全沒有問題啊
ヽ(´¬` )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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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0:51 PM   #7
陸奧 貴志
The One
橋本かわいいよ橋本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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係咪即死技...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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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hTVj-4uiOt4
ジョンイルのうた
作詞:キム・イルソン 作曲:キム・ジョンウン 編曲:キム・ジョンウン 歌:性急のゲーマー

☆野郎は誰だ 誰だ 誰だ 彼はジョンイル(正日) ジョンイルだ ジョンイルだ
トラブルメーカーの名を受けて 恥を捨てて たたかう野郎
ジョンイルアローは 毒舌 ジョンイルイヤーは 空耳
ジョンイルウィングは とんずら使い ジョンイルビームは 口砲
キムチの力身につけた 偽善の野郎 ジョンイルだ ジョンイル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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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0:52 PM   #8
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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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個lv1既?
打打下儲番咁威?
有無replay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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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               ドガッ!
|∧_∧             ゜。○      ○ドガッ!
|・∀・)              \\∧∧ :・:∵
|⊂ノ彡シュッ  =====○ =====○)Д´>
| /   シュッ            .∨/つ つ
|             , ...,.. ~(,,(~),(~)...,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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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1:00 PM   #9
T.K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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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://bomber.xps.jp/cgi-bin/dia_efz...ata4%2d9%2erep
即死/\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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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主教教宗,受難節時去佛堂主持兩日齋,便完全沒有問題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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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1:04 PM   #10
陸奧 貴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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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乜開....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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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1:04 PM   #11
T.K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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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://www.geocities.co.jp/Playtown-...rep/misaki.zip
4個lv1,不過我未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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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1:05 PM   #12
T.K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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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壓完掉去efz 個replay folder,之後開game去replay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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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1:07 PM   #13
陸奧 貴志
The On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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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好似連隻GAME都冇埋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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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詞:キム・イルソン 作曲:キム・ジョンウン 編曲:キム・ジョンウン 歌:性急のゲーマー

☆野郎は誰だ 誰だ 誰だ 彼はジョンイル(正日) ジョンイルだ ジョンイルだ
トラブルメーカーの名を受けて 恥を捨てて たたかう野郎
ジョンイルアローは 毒舌 ジョンイルイヤーは 空耳
ジョンイルウィングは とんずら使い ジョンイルビームは 口砲
キムチの力身につけた 偽善の野郎 ジョンイルだ ジョンイル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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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1:09 PM   #14
T.K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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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黃很暴力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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彌勒下午話dl你果個實玩到喎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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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1:11 PM   #15
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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>>misaki.zip
ver.唔岩...
我3.05, 打到5千幾就開始唔知早乜...
另一招睇到...過萬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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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篇文章於 02-03-04 11:14 PM 被 男 編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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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3-04, 11:13 PM   #16
陸奧 貴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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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用:
Originally posted by T.K. :
彌勒下午話dl你果個實玩到喎
你都識叫佢做彌勒啦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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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4-04, 11:01 PM   #17
Hayami
絢 爛 舞 踏
劫很大
 
註冊日期: Dec 20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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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日有冇人出旺角?
放工諗住去旺電同買haro + 食飯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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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生存戦略ーッ!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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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4-04, 11:29 PM   #18
管家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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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五先出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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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家婆 目前離線   回覆時引用此篇文章
舊 02-04-04, 11:31 PM   #19
廢人
The One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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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k
烈火
馬車點轉職嫁
狂戰同劍聖得15%必殺好慘喎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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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obam@s 女兒節1500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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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4-04, 11:33 PM   #20
T.K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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升到廿自動轉,今集劍聖擺明放入雪櫃保鮮啦,同佢不如出rin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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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4-04, 11:36 PM   #21
Hayam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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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日屋企冇飯食 所以出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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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4-04, 11:37 PM   #22
T.K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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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聽日屋企有飯食喎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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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4-04, 11:39 PM   #23
廢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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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: 20,548
上集都有果個劍聖係咪一定2選1冇得兩個入晒??

不過今集天馬真係變態
技同速雖然下降佐好多
不過爆速都唔係問題只不過要過多幾個lv
技雖然唔夠但都夠用
力 防 魔防 大幅上升果下離譜(尤其是佢有防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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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obam@s 女兒節1500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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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4-04, 11:44 PM   #24
T.K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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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定2選1

育成問題,我天馬發育不良lv14技17,速12/\hardmode連鬥技場最cheap d槍兵都可以插我兩下/\
女司祭今次就勁勒,上級lv1有力15技14速19幸19魔防21,有機會四個能力值爆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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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 02-04-04, 11:57 PM   #25
廢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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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個司祭完全係發育不良

上級lv1
7 15 15 20 9 13
最大問題係唔夠力

今集個傭兵發神經啊超高速
上級lv 3
15 17 24 9 11 6

闇魔又覺得超有前途
上級 lv 6
21 15 19 14 14 17

相比起賢者就真係唔多掂

今集有冇人係莉莉拿級變態婆嫁??
霸者之証除佐比海賊轉職外仲有冇用嫁??

今集好似冇咩重甲同龍騎好用
狂戰d支援又唔多好
劍聖又弱化晒..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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